三妹看娘回来,冒雨给我送来一箱杏子。吃杏几十年了。每年五月上旬,父母便张罗着将成熟的麦黄杏分与我们已各自成家的四个姐妹。打开,品相真好。黄灵灵、金灿灿,个个皮薄个大。顷刻间,家杏的清香带着特有的亲切味道溢满了小厅。杏黄意味着麦子快该收割了。真到需抡镰刀时,有种形如蚌壳的杏,叫河瓢杏儿,熟得刚刚好。个儿不算大,口感沙面,上初中时教室的后面有棵,那树一人难以环抱,冠状若伞,抬手即可摘到。在那果子走向成熟的日子里,曾扰乱过多少少年的心!而今当年的学校已成废墟,不知是否它依然在山风中摇晃着满树的金黄。麦收后,待晾晒到可入仓,就该家家忙着交公粮了。当时姐妹都在上学。家父常年在外地,待匆匆回家参与收割。一年,父亲不吭不响地在院子里嫁接了颗杏树。真应了父亲嫁接树的苦心,四妹的小名就叫甜杏。那杏树见长,现在长得碗口粗,阴翳着大半个庭院。树的阴凉下,总笑语不断。再掰一颗......小时候,许是穷,副食品少,杏儿,它吸引人。即使在路边,石头缝、田间,地头看见棵小杏树,也是那样招人待见,总要想方设法移种回家。在带它回家的路上,其实在心里憧憬着它已是枝繁叶茂、硕果飘香般的样子。最终虽然未实现,但孩提时心中对美好的期盼向住,终是毫不吝啬地坦露出来。每年麦黄前后,石板岩的"山后人",挑着担子,颤悠悠地穿过鲁班壑,来到山前。大中午,村里铺着石板的长街上空就响起了叫卖声,那声绕魂,大人歇响,孩子被强制关在家里,被迫装模作样地睡觉。土地上负荷的劳作让大人很享受午休。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噜中,孩子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街上一有风吹草动,便轻手轻脚绕开炕上的大人,爬下炕,溜到院子,扒着街门门缝张望。门外有时已溜出的小伙伴会近前,知趣地低语聊天,最终'"挤门而出",结伙去村后的桐树林疯去。待大人发现,吵或骂或拿扫炕条帚打,即使掉着泪揉着屁股,心里也是知足的。娘那天去了外婆家。眼睁睁地看着东家婶子西家大娘换杏,于是在小妹们的怂恿下,我们齐心协力挪开水泥缸上的半圆石板盖。半升麦子,换了多半篮子杏子,篮子是修红旗渠时爷爷戴的柳编安全帽。生平第一次作主,心生怵意,粮食真的很金贵。我看着杏子怕了。小妹的哭声中,我还是毫不犹豫,站在炕上,踮起脚尖,吊在了阁楼顶上。仨姐妹仰头望着晃晃悠悠的篮子表情各异:圆脸大眼的更红,大哭大闹,又蹦又跳;二妹内敛,看着我,充满怨恨。而我这老大心乱如麻,难受至极,忐忑、纠结、无助、简直无法形容。当时家家两炕间有个灶台相连,面案板面上放了把菜刀。泼闹中,三妹试图爬上炕。怎奈个小,恁巧,攀爬中脚触碰了菜刀,刀不偏不倚掉到脚背上,顿时妹的哭声变得凄厉,我充满恐惧,呆若木鸡。被伤的三妹坐在小板凳上,边不停抽泣,边带着泪吃着杏时,娘一旁疼怜的泪"吧嗒吧嗒"掉下。娘没吵我。但我很自责,是杏惹的祸,还有我的错。多年后想起那场景,依旧有内疚。此事后,我那惹不起的小霸王三妹,不管上学下学,在我背上享受了月把时光。那些天,我希望妹慢些好,只为能背她再长些。再掰开一颗时,手机响起,三妹留言:很甜。感谢老姐。我不禁一笑回复:小样儿,多吃几颗。——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