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女婿失踪之谜:一桩莫须有的人命案,倒有六人要死在其中
安徽霍邱县村民范四折,家中生活十分贫困,靠父亲在别村打长工度日。范四折成年以后,因为家里穷招赘在邻村魏妈妈家。魏妈妈丈夫早年亡故,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春枝,家中也是一贫如洗,靠卖馄饨糊口。
范四折到魏家当上门女婿快满一年时,于第二年正月十四突然失踪。魏妈妈派义子韩三及村中四邻到处去寻找,但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杳无踪迹。
范父怀疑儿子在魏家暗中被害,就多次到亲家母家中寻衅闹事,言语中多有冲撞韩三之处。韩三恼羞成怒,把范老汉使劲一推。范老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额角上跌出一个大包。范老汉回家后,越想越恨,当即托人写了一封状子,上告县府。
本县县令姓王,接了状子,把魏妈妈、韩三、春枝三人一齐带到,审讯了数次,未审出什么真情来。当时,县署里雇了个乳娘,恰好是魏妈妈的同村人,王县令问她知不知道范四折失踪一事,乳娘说:“知道,也是从邻居家中听来的,好像是因奸致命。”王县令因此显得胸有成竹,每日都以重刑审讯三人。他听人说,春枝与韩三私下有奸,后由韩三主谋,与娘儿俩一齐将范四折杀死灭口。王县令追问范四折的尸体埋在哪里。三人都招供已经将尸体肢解,入锅煮烂,泼在土坑里。又将骨头锉碎撒掉,如今已了无痕迹。三个人异口同声,案情就这么轻易地定了下来。以后,三人又被押解到州府,供词也是一般无二。
当时,任安徽臬台(一省的司法长官)是李书年先生,接手复审此案时,见案犯的供词都是顺口而出,就像背熟了的一样。李泉台多次反问驳斥,但三犯都是矢口不移,而案中的疑点明显不少,因此不敢详文上报巡抚衙门。李臬台因为对这个案子迟迟不作决断,拖延时间长了,巡抚见已误了期限,颇有点不耐烦,就三番五次地催讨详文,并说,再不作结论,就要发回原府去审理作结。李臬台没理会这一套,另外委派了一名姓高的太守复审,并吩咐道:“此案据供已肉煮骨锉,毁尸灭迹,但腹中的五脏六腑尚没有着落,似乎可以据此为突破口,或许能找出一点新线索来。”
高太守照着李臬台吩咐的去审,三个犯人果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说不知道下落,言语甚是吱唔。
李臬台又命人提来原先承办此案的霍邱县公差严加审讯。据县差供认,当初奉王县令之命,查访范四折下落时,知道范四折有两个亲戚家。先寻到他的姑母家,范的姑母说正月十五范还在她家吃过元宵,怎么会在正月十四这一天遇害呢?后来又寻访到他的表伯母家,获悉范四折在正月十八还在她家住过一宿,所以正月十四遇害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那时,县差就怀疑范四折还活在世上,准备回县以后立即向县大人禀明这一重要情节。但当时案情已经审理结束,王县令也陶醉在一片得意之中.县差曾把查访结果私下告诉过衙门里的一位老门子,结果反遭一顿斥骂,说不该干扰县太爷办案,不然只会自找没趣,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县差也就不敢多言。
李臬台一听,感慨万端地说:“看起来此案真有冤情,为人父母官的,断不可道听途说,轻信逼供,草营人命,这道详文也是绝对写不得的了。”于是,此案一直拖延不办,只是责成下属转告范四折的父亲再去四处寻访而已,就这样,晃眼过了半年多。
一天,臬署大堂上突然闯来了一个蓬头垢面,脸色焦黑的青年男子,一到就磕头高叫青天老大人,并且自称是范四折,说是从前因赌博欠下一笔赌债,被人通得走投无路了,潜逃到了外省。昨天偶遇一位乡邻,才知家中无端遭了大难,而这一切均是由自己引出的,所以特地赶来自首。李泉台一听,兴奋不已,当即亲自提审来人,证实是范四折无疑,就把他单独关押在别室中。
李臬台又从狱中提来魏妈妈等三个“犯人”,又不厌其烦逐一诘问他们“谋杀”范四折的情状,并告诉他们明日就要详文上宪并把他们押解到巡抚衙门去,问是否真的认罪伏法。三“犯”都一一点头,表示服罪。脸部表情很是木然,也没有任何悲戚之态。
此刻,李臬台命从狱中提出范四折与他们相见,众人这才如大梦初醒,又如恍若隔世。春枝第一个反应过来,首先上前去扭住丈夫,边哭边诉:“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一直死在那里,连累我们全家到这步田地。”哭声震天。
魏妈妈也说:“我已经拼了一家性命断送在你手上,你却在外逍遥自在,又何必要活着回来?”说罢,竟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只有韩三,裸露着累累伤痕,仰面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凄切,听得人汗毛直竖.一时间,堂上堂下啼嘘一片,无不为这家人的遭遇而动容,连高坐大堂之上的李臬台,也怅然若失,默默地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李臬台才问三人:“你们既然蒙受如此冤屈,以前多次过堂,为何并无一句翻悔之言?”三人齐声泣告:“小人为此案历经府县大堂,己有十余次,受尽了诸般酷刑,这些供词也全是霍邱县差当面提供的,并说倘若在七司衙门稍有一句反悔之词,小人则要照以前的样子多受一遍刑罚之苦。提到动刑,小人心胆俱碎,只求早日结案,哪怕命赴黄泉,又怎敢喊冤枉呢?”
李臬台正在磋叹之际,忽见淮泅道、霍霍邱县两位长官自外面手捧乌纱,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一到就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只求大人相救!”李臬台先用好言抚慰了一番,随后严正地说:“你们平日总笑我多疑,当断不断,今天也知道,此案全赖我的多疑了吧?若依了你们的做法,则魏氏母女及韩三都应处于极刑。但一旦案情大白,则范文的诬告、府县两位的审察失实,按律都应以命相抵。这样一来,一桩莫须有的人命案,倒有六人要死在其中,而巡抚、泉台尚且要罢官丢职、发配边疆,比起来还算是轻的呢。”
最后,魏氏母女等沉冤得到昭雪,城中万民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