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ecca决定独自去看海

01|

「Rebecca, Rebecca, Rebecca……」 

钱德勒一遍又一遍地从背后撞击着丽贝卡的身体,一边意乱情迷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知是在呼唤床上的丽贝卡,还是在缅怀过去某个随风而逝的女人。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是她自己,或者不是。

丽贝卡只是眼神空洞地凝望着窗外,那深沉而死寂的海面,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她在默默地忍受,忍受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的「温柔」 。

她不是没有渴望,只是今夜忽然感到厌倦。

而他不介意,他只需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依然有用身体爱慕她的能力,和心情。

而她不介意,她只需要成全,仿佛这样就是尽到了一个合格的妻子的本分,就足以与他同甘共苦,一起去参加一次又一次,无聊的聚餐,或者是派对。

年轻一些的时候,她喜欢独自一人躲起来哭泣,对这个无法给予她回应的世界。

现在她没有眼泪,她早已没有眼泪,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男人,她只是无泪。

终于,他瘫倒在她身上,欣慰而满足。

他才不去关心丽贝卡心里正在想着什么,他自觉每天按时回家,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他自觉在一些具有仪式感的日子,为她准备一份看似精心美丽的礼物,她就应该歌功颂德、涌泉相报。

就可以理所当然、心甘情愿地在他的双臂之间,做一个无怨无悔、日渐沧桑的丽贝卡。

02|

三年前选择这个男人结婚,是一腔热诚,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谁也不可能再为她奋不顾身、敌忾同仇。

三年后躺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在内心已经为他小心翼翼积攒了数不胜数的谎言,她只是无意去拆穿,两个人图穷匕见、索然无味。

丽贝卡独自走进浴室,用滚烫的热水冲洗着身体,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那个被她称作丈夫的男人毫无瓜葛。 

如果不是刻意去想,她甚至记不起来他的名字——哦,钱德勒。

很久之前,这是多么滚滚发烫、金光闪闪的三个字,不过,那已是很久之前了,然而,也不过三年,也不过,三年。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庆幸,他们之间没有孩子。

如果将他,又或者是一个她,带到这世上来,是不是会让两个人,拖得更加心力交瘁,是不是会让两个人之间的罪孽,更加不可饶恕?

她是一个悲哀,以至于堕落的女人,她一早就知道,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所以她从来无意于去标榜自己的娴雅或者是庄严。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无声地忍受,沉默无声地抵抗,抵抗这个世界,抵抗卧室里的那个男人。

她想起她那个怂恿她结婚以至于类似信奉宗教般狂热的母亲,一生和父亲没有共同话题,只是彼此无止境地沉默,无止境地怨怼,无止境地做爱,无止境地消磨时日……

她忽然想念她,想念地渴望疯狂地抓乱她的头发,然后在她的肩头哭泣。

淋浴完的丽贝卡,没有回到房间,只是就着一身光洁如新,却又锈迹斑斑的胴体,披上了钱德勒的大衣,默默地朝储物间里走去。

这一夜,她忽然很想念许多年前,那个送给自己一座八音盒的男孩儿。

他曾说,夜深失眠的时候,听它,就能够安然入睡。

可笑的是,她真的相信过。

那可笑的,纯洁与爱恋。

偏偏人们还笃信随着日积月累,人会变得越来越清醒和智慧、洒脱和干脆。

她翻开了许多堆积的杂物,终于找到了那座八音盒。

当她看到它依然簇新——虽然拿在手里掂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重量——声音依然动听的时候,内心惊骇莫名。 

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镜中遇见明眸皓齿的自己,明明应该喜不自胜,却更仿佛见到狰狞可怖的鬼。

她来汹涌质问——你何以是这幅模样,你对得起谁?

虽然不久前,她还和那个男人约会、碰杯、接吻、缠绵。

他早已不再青涩懵懂,对待异性,娴熟无比,懂得蜜语甜言,懂得虚与委蛇,懂得怎样在欺骗妻子的时候,同时欺骗其她的女人。

丽贝卡问他,是不是记得曾经,很多年前,送过自己一座八音盒,他只是笑着说,也许。

事实上,他不是丽贝卡有过肉体羁绊的唯一一个男人,还有某餐厅里的钢琴师,旅行中认识的某个画家,以及老同学查理。

和这些男人牵牵扯扯的唯一好处就是,他们除了性,不会索取更多。

这让她觉得安全,她倒不是害怕钱德勒得知真相,会将她粉身碎骨,或者遭人唾沫荡妇淫娃,因为她心底知道,钱德勒的灵魂和肉体,并不比她干净多少。

他们都是很好的演员,只是天分用错了地方,才会周而复始地,把悲剧当喜剧演,把喜剧当成闹剧。

03|

在这些男人之间往来穿梭,丽贝卡并不能得到灵魂的安宁,将她逼到墙角,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越来越不懂得,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就像这一晚,钱德勒兴致正浓,而她只是意兴阑珊,在他酩酊大睡的时候,她却穿着唯独的一件衣服,一个人坐在储物室的地上,思绪翻涌,无边无际,彷徨不定。 

Rebecca决定独自去看海。

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到海边,任风吹着她的头发,像张牙舞爪的手,像伺机而动的蛇。

不知道此刻是凌晨几点,暗沉沉的海面告诉丽贝卡,现在离天亮还远得很。

初春的海边,尤其是凌晨,出奇的冷,只穿了一件大衣的丽贝卡,冻得直打哆嗦。

低温却奇妙地唤醒了丽贝卡的直觉,一股属于钱德勒的气息由他的大衣,像一根根粗壮而又细腻的手指,在丽贝卡的每一寸肌肤蔓延。

这种气息,丽贝卡已经许久没有闻到了。

是否婚姻久而久之会钝化一个人的知觉?

又或者,只有丽贝卡和钱德勒才是这样?

她无意去揣摩和推测,辩驳和讨伐别人的婚姻,因为单单是自己的人生,都已经叫她筋疲力尽。

丽贝卡忽然心生一抹苍凉的眷念,她回头看自己的家,这座海边的小屋,此刻只剩朦胧的轮廓,如果天亮了,又或者是黄昏,沐浴着暖阳,它的美,会让人发自内心地惊叹。

然而,那只是表象,因为凶猛的生活,在那精雕细琢的美里面,不为人知。

她依旧记得搬进来的那一天,钱德勒将她抱着在屋子的中央打转,一种晶莹透亮的幸福,对未知生活浓得化不开的憧憬将两个人席卷。 

然后他们倒在地板上,漫长的亲吻,甜蜜地欢爱……

幸福长着一百张脸,每一张脸仿佛都触摸得到。

只是……时间……

丽贝卡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厌恶。

她脱掉了钱德勒的大衣,将它坦荡地扔在沙滩上,赤身裸体地面对大海,赤身裸体地迎着冷冽的寒风,赤身裸体地,一步一步,走进无辜的海水里……

她的心底有一种声音在喧哗——「天就要亮了,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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