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呆子的故事之--会讲故事的男人走了
会讲故事的男人走了
－－写在他的“三七”
我年青时候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一位驴王子与我签订十年之约，做他宫殿的女主人，全权装修巨大的宫殿。梦里他说：十年后，你就可以离开。
后来，认识了呆子，曾对他提及此梦，问：“你可是我的驴王子？”最初他是大怒，说：“我可不是你的驴王子，我们不是十年的情分，是生生世世的关系！”后来，他又说：“我发愿今生成佛，来世不会再有男女情缘，我与你是一生一世，不是十年。”再后来，他对驴王子的事只是一笑，再不搭理。
我那时候年青、身有残疾，不接受勉强的婚姻，准备独自度过一生，直到遇到呆子。此前的我非常紧张保守，有些神经质，无法接受任何人（包括父母姐妹）看到我残缺的身体，每当他们无意推开我的房门，都会听到我歇斯底里尖叫，声音凄厉至极。而在呆子面前，一切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跟他在一起我放松极了，很容易为任何事情脸红的我不再脸红，我们仿佛几百年前相识的至亲，他非常率性直接，有人说他童言无忌，和他在一起真是百无禁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有自然，没有障碍。心理学的朋友说是因为他对我全面的接纳使我接纳了完全的自己。我说不好，但跟他在一起的十六年，我真的完全接纳自己也接纳他。
细想想，不是他的讲经说道，他只是一个会讲故事的男人。而今想起来，他那些美妙的故事带给我心灵巨大的安慰，他用故事解读了我所有的遭遇，让这些经历全部变成美好，并带给我一生的慰藉。
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讲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故事。他说：“知道吗？你是一只美丽的蝴蝶，现在的你还有一点点尾巴沾在壳里没有飞出来，等你完全挣脱了你的壳展翅高飞，将无比美丽，将带给这个世界无与伦比的美好。”虽然后来他曾怒骂我蜷缩在壳里不肯起飞，说因为你恐惧起飞宁可缩在壳里。可他不知道，也是因为故事的后半部分，他说：“我来你生命里的使命是帮助你飞起来，等你飞起来之后，你就不需要我了，那时候会有一个更好的更有能力的人来到你的生命中，他会帮你飞得更高。”我当时就回答他：“我不需要更有能力的人，只要你！”
多年前，有信佛的朋友曾对我说起残疾，说那是前世的罪孽。认识呆子之后，曾问他，我前世做了什么，这一世会变成残疾人？呆子答：“你曾经有一世也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天供佛供灯，是很好的人。只因为有一次无意踢倒了佛前的油灯，因果是真实不虚的，所以你这一世会失去双脚。但因为是无意的，所以你内心没有因残疾而生嗔恨，还非常善良，愿意世人都不受此苦难。所以你消除了前世的业障，以后会很好。”
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是大龄青年了，可妈一点不着急，她一直说：“替你算过命了，你的姻缘是五百年前就定了的，时机一到他就会出现，不用我们瞎操心。”后来，认识了呆子，一切顺理成章成就姻缘，告诉他妈的话，他说：“你妈说得对，我们的姻缘确实是五百年前就定了的。那一年，身为公主的你爱上了穷小子的我，我们生活在高原，你的父王坚决不同意你下嫁给一个放羊的穷小子，于是，有一天，我们双双坠崖殉情，临死前我们发下誓言，五百年后也要做夫妻！”
他在认识我之前开始接触佛法，我们结婚后他成为虔诚的佛教徒，他生命最后的几年，在世俗的我看来，他甚至是偏执的佛教徒。我向他请教来世，他说：“来世我不会再娶你了，因为我发愿一生成佛解脱，如果乘愿再来，也一定是出家人。你会成为我的护法，你也会成为一个修行人，这是一定的。”
2007年开始，他几乎每年都要去一次西藏，有一年他从拉萨回北京，告诉我，他走近一座小寺院，突然没来由地抱住寺院的住持大哭，哭了几个小时，停不住，也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也不是感动，就是要哭，号啕大哭。他感觉这寺院熟悉极了，仿佛前世就在这里。后来，他说：“我想我有一世就住在这里，因为犯错从这里逃出去，没有再回来，所以一到这里，会有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想痛哭。”后来，他又去过一次，还是这样哭个不休，一直哭到众人散了，他还在哭。
我喜欢和自己做游戏，有时候在路边等人，我会观察路人的服饰，记录人群的特点；也会突然回头看如潮的人群，从中寻找能吸引我的人，好多次，我一眼看中的人都是他；有时候远远观察走向我的呆子，发现自己还是会一再的爱上这个人。十多年里，我曾数次爱上他，他当然也心知肚明，所以笑言：“你这辈子休想从我这里逃走，我也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不用七哭八哭的。”
最初，我们的关系非常甜蜜，一如大多数新婚的夫妻，慢慢的，关系就变得平淡。到十年的时候，他明确表示：想出家了！严肃地跟我谈出家的事，两年后，我答应他：“爱一个人就是支持他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不会成为你出家的障碍。”我们真正的夫妻关系只有十年。此后，他更是我的师兄，是我修行的引路人。有时候，我还是会瞎想，他真的是我的驴王子。
从世俗的角度看，我们并不是最适合的夫妻，生活习性非常不同，生活中的矛盾也不少，有时候不能理解他。他不是能干的人，也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强健的身体、甚至没有自己独立的家。可是，在更深的地方，我完全相信他，他也完全相信我，我们是以命相交的夫妻。
有人说，你们不是世间的情缘，是法缘，是佛缘。你们全家（我的娘家人）跟他都是法缘。因为我们全家都非常相信他，全部因他而成为佛教徒，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生疑问。
今日想来，这个男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讲故事吧，他讲过的那些故事会相伴我一生，成为一生的美好回忆，也将给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我的心，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
亲爱的呆子，你的妻子永远怀念你！
(2016年3月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