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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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 HAO HUO ZHE

  晨起,伴随着咳嗽醒来,是那种剧烈的咳嗽。他拉过我,开始抱怨,“一个假期都没咳了,一上班就又开始了!”他总是怀疑我的咳嗽与办公室的装修有关。好像,是总有一股涂料的味道,尤其是在开了空调的密闭屋子里。想着,如果这样咳着出现在人前,我有可能会被当成“疫情传播者”遭到举报,好在,我没有去过疫区,也没有和感染人员接触过,更没有发烧症状。

  假前,老刘陪我去工人医院做了个CT。因为体检的时候,胸透一项,说是肺上有钙化灶。同事说,钙化灶应该没什么没事,但还是去复查一下吧,因为你咳嗽的时间太长了。我选择了一个下午去的医院。

  我对医生的恐惧源于儿时。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每次,妈妈都会叫来村里的赤脚医生。那时虽年幼,但已然能够识别,如果那个叫“杨桂芹”的短发女人背着药箱进入我家,就会轮到我挨扎。每次,一听杨医生要来,我便开始躲藏自己,窃以为门后、柴禾垛、甚至厕所,都是极好的藏身之地。那一回,我妈揪我出来的时候,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杨桂芹、我X你妈!”那好像是我刚刚学会的语言,被四五岁的我恰当地运用到了“语境”当中。于是,她用针头狠狠 地”教训”了我!

  见效的是,这一幕更改了我后来对所有医生的态度,我开始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为我就诊的医生,大约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坐在电脑后面。旁边的凳子上,还等着是一个胖乎乎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士。她率先向我开口,“你也是肺结节吗?”我说我不是,我就是老咳嗽,来复查一下。他手里拿着一张片子,有些局促不安。医生很和蔼地问我了几个问题,然后开了一张单子,让我拿着去CT室排队候诊。我瞟了一眼,好像上面写着“病人神清语利、思维敏捷……”心里想着,原来人家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望闻问切”了。

  等待着实无聊,我百度一下“肺结节”。网上的解释是“小于三厘米的肺部类圆形或者不规则占位性的病变。有良性和恶性之分,恶性占15%,存在早期肺癌的可能。”我忽然理解了那个偶遇的病号。也许,人在恐慌和不安中,会本能性地寻找同伴儿。我问自己,怕吗?然后,好像有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呼之欲出——“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忽然想起,我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全集,好像只拆封了《卡拉马佐夫兄弟》。

  我被推进机器的时候,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人命令我——吸气、憋气、呼气,循环往复。那一刻,我对死亡产生了好奇,她是否是个蒙着黑纱的美女,隔空笑望着我。我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居然,也幸福地笑了。我莫名其妙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验。门开了,老刘陪我去找医生。戴眼镜的医生从电脑里调出片子,放大,跟我讲,哪里是钙化点。我问他我又没有得过肺炎,怎么会呢?他很耐心地跟我解释。于是,我放弃了等待取片子的打算,直接让老刘驱车回了家。

  这些日子,我用我仅有的这点经历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对照,常常会生出头涔涔而泪潸潸的感觉。之前,我还傻傻地问他,被隔离可以带手机吗?后来,看着与日俱增的确诊病例,我生出了忧患意识。生命,原本如此脆弱,那些从疫区回来的人们,这个年过得该有多么艰难;那些待在疫区无法离开的人,他们又该有多么的无助;那些奔赴疫区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又可曾有过一夜完整的安眠?疫情笼罩下,我们第一次如此真实的靠近死亡。每一个清晨,当我点开那些实时更新的数字时,心,总会忍不住 轻颤一下——“任何人的死,都是我的不幸,因为我包含在人类之中。”

  可惜,我,无能为力。戴上口罩,去单位值班。校门口,跑过一只狗,我驻足拿起手机,它四爪挠着跑向远方。我想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是这条街最靓的'崽’!”第二句是——“好好活着。”我猜,它肯定喜欢第二句。于是,我对自己重复了一遍,“你好好活着,我也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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