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听惊雷

有文有艺聚

众家

于无声处听惊雷

文/闵生裕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谈论《山海情》,我也一直在忙《山海情》,就像先前忙过年一样,忙着关注《山海情》的收视点击情况,忙着看专家学者及社会各界的评论。忙着收获着种种喜悦,忙着分享着种种祝福。一部文艺作品带给一个地方如此空前的节日般的狂欢,这在现实题材文艺创作史上是罕见的。

闽宁两地相隔数千里,不以山海为远,携手共抗贫困,已成为我国东西部扶贫协作的典范。成为各类文艺创作竞相追逐的热门题材。谁不知道闽宁协作是好题材,但能做好的有几?据我所知,从文学、舞台剧到影视剧、广播剧,反映闽宁协作的文艺创作太多了。但能得生活真谛和艺术臻妙,能赢观众口碑,获得专家肯定的有几?

据业内人士说,在有相对成熟的脚本的前提下,影视创作的周期一般是18个月,但是,《山海情》在没有可供改编的小说文本的前提下,从创意到拍摄只用了一年时间,而且中间受疫情影响或耽搁了许多时间。那天王三毛介绍创作过程时,我才知道,剧本的第一稿是被完全推翻了的。“为啥写不好?”王三毛不断反思终于想明白,因为太想写好,调子定高了,想写出吊庄移民的变迁史,却显得空洞乏力,人物扁平,不接地气。
《山海情》讲的是中国故事,传播的是宁夏声音,而且大多就是今天生活在闽宁镇或者为闽宁协作奔忙的人。作为重大时间节点的献礼剧,作为命题作文的《山海情》是一份急活。起初,我最担心的是欲速则不达。我是最早看《山海情》的人之一。审片时我们用了一天半看完,审片与正常追剧的心态不一样,感觉这是份差事。但是,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烦,一点都不累。多年前参加一次审片,我拿着遥控器,有时情节冗长,令人厌倦。坐在我前面的某先生说,看着字幕快进吧!果然,在最终播出时又剪掉了很多集。其实,观众观剧时反应是对一部剧的最直观评判。看《山海情》我们没觉得它内容上有半点多余,看完全剧,大家都说好,但究竟有多好,要看播出后的收视和观众的评价,毕竟众口难调,到时候该叫好的叫好,该吐槽的吐槽。然而,我们想不到的是众口一词,好评如潮。
近年来的各类文艺创作存在的问题太多太多,当前文艺创作存在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共性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实题材的文艺创作更难。因为我们过去的许多作品一涉及到政  治及当下的现实题材,表现模式也会出现固定化,人物形象塑造刻板,虚假,人物故事的讲述模式也是千篇一律。其描述的人物品质高尚,性格极好,基本上塑造的全是高大全形象,没有一丝一毫的缺点,并没有使人物形象变得生动立体,且与生活有较远距离。这样的主旋律作品并不能打动观众,反而会让观众认为“不走心”,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毛病的人,因此,这样的作品并不会赢得观众的追捧。
一部主旋律文艺作品只有思想高度,没有艺术厚度,更没有生活广度和人性温度,就不免简单图解政治,有的空喊口号,有的人物形象偏平化。最终也只是叫好不叫座。为什么要叫好?因为主题先行,政治正确,导向正确,传递的价值观也是主流的。你能说什么?但是,就因为表现方法和艺术手法的简单,自说自话,自斟自饮,无法观众共鸣,普通观众对这类作品的反应是麻木的。如果把文艺作品与观众的交流比作是劝酒的话,你要敬观众,得先干为敬。然后,推心置腹、推杯换盏,让他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直到一醉方休。有领导同志曾经以“四个基本”形象地总结过这类作品,说基本观众是领导,基本投入是政府,基本目标是评奖,基本归宿是库房。许多主旋律影视作品虽然得了大奖,但就是留不住传不开。这就是近年来为什么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文艺评奖改革的主要原因。
反映伟大思想,塑造伟大时代,讴歌伟大实践,说起来容易,践行起来何其难也。然而,《山海情》不走寻常路,它以平民视角完成国家叙事,体现“小人物、正能量、大情怀”,这是非常可贵的创作原则。我们不得不说,我们书写当下的现实题材主旋律文艺创作沉寂沉闷的时间太久了,在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倍遭质疑的时候,《山海情》呼之欲出,口碑爆款,这给我的感觉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山海情》的成功给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启示是,到生活和人民中去,现实主义创作精神是讲好中国故事的立身之本。如仲呈祥说:“它昭示了一条真理,作为大众化的电视剧创作,现实主义精神具有永恒的魅力、生命力、感染力。”
那天的《山海情》创作座谈会上,马得福的原型——闽宁镇的老支书谢兴昌的发言可能比任何一位专家学者都生动。他说《山海情》里有他和许多闽宁镇人的影子。如果说不足,那是对最初的艰苦和困难展示还远远不够。作为第一批吊庄移民,他们经历的苦比电视剧里的更不堪。他说刚到闽宁村,一 伙人住帐篷,吃晚饭时,沙尘  暴来了,其他人忙着压帐棚,他老婆护着一锅饭。帐篷被狂风掠走,锅盖都被狂风掀飞,那锅饭自然没法吃了。如果不是情急之下用脚踩住两床被子,他们的家当会一无所有。谢兴昌说这个经历他不但讲给总书记,也讲给前期采风创作的《山海情》主创人员。按说主创人员应该还原这个情节,这是早期的移民与天地斗争,表现出的“猛士如云唱大风”的豪迈,至少可以博取观众泪点。然而,《山海情》并没有渲染苦情,虽有苦难叙事,但书写苦难时显得克制。而且曾经的苦难很快被奋斗者的激情及后来的成功所替代。
幸福是奋斗出来的。闽宁镇从昔日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到寸土寸金的“金沙滩”,不是黄河水引来就万事大吉。处处凝聚着吊庄群众的汗水和心血。《山海情》唤醒了年轻人血脉深处的乡土情怀,为他们提供了一次难得的精神寻根之旅。在福建打工的西吉县平峰乡小伙刘海云也受邀参加了座谈会。当在场领导问起,你在剧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没有?他说,马得宝、白麦苗身上都有自己的影子。因为家境内贫穷,刘海云是一个没怎么好好读过书的人,在南方创业打工,其中有多少辛酸,其中甘苦自知。在知识经济时代,一个人怎随随便便成功,尤其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可能更艰难。许多时候,或许我们只见讨吃吃饭,不见讨吃挨打而已。
如今,刘海云不再单纯是一个打工者,这个在福建打工创业成功小伙子是劳务输出的组织者、经纪人。他说,母亲是残疾人,家中7个孩子,因为贫穷,自己早早辍学,现在最小的妹妹上高中,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关于教育扶贫,谢兴昌说某年高考一本成绩公布后,福宁村一百多人上榜。富了口袋的闽宁镇人注重富脑袋,他们对教育的重视可见一斑。这些,《山海情》或没顾上过多着墨。当然,让一部23集的电视剧反映闽宁协作的方方面面未免过于苛责。当一部电视剧能做到对得起观众时,观众其实是包容的。
道可道,非常道。《山海情》为当下主旋律文艺创作趟开了一条什么道,可能人们还在思考还在总结。我以为,艺术地讲好中国故事是当下现实题材文艺创作题中应有之义。我曾听说韩国影视创作一度成立什么故事联盟,征集好故事。韩国人的做法值得我们思考,韩国偶像剧曾经带来一股“韩流”,让许多人无法自拔。一个朋友的夫人因为看韩剧,竟然能基本听懂韩语。如今,韩剧虽然势微,但韩国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们拿了奥斯卡大奖。
我们还是回到仲呈祥的那句话上,“我们不要急于消化《山海情》带给我们的现实主义创作经验,而是要慢慢咀嚼。”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是空话大话,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也不是简单的口号,而是需要广大文艺工作者身体力行。走近老百姓的生活,从根本上说,要回到人民大众的情感中去。惟其如此,你的艺术生命之树才会常青。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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