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

眺望远方——

阳光在山野撒泼，大把大把地洒金，如水般任性地倾倒。

阳光！它依或粗或细起伏山野的线条，旖旎柔美袅娜而来。有时，它攀山崖，率性团团飞流旋转跳下；有时，它豪爽放肆地平摊于蔓蔓苕藤上，耍赖不起；有时，它顽皮地挂在簇拥着新绿的巴掌大的桑叶间，晃悠悠......阳光慢慢滋生出脚，它溜下了黑夜的温床，一点点滑动，一寸寸挪移。久违的踏实，没有撑住的欢喜与矜持，在无人的旷野间瞬息破功。阳光携着风在狂奔。一块块浸透，一片片渲染，拥抱，亲吻，占领，全然都是阳光的烙印......

看！白日耀天！

它偷吻带黄揉绿的叶片，它抚摸粗糙凹凸的泥块，它弥漫高高低低的土坡，它追逐草丛间游走的虫蚁，它蛰伏在起舞翩迁的蜂蝶翅膀上，它搓长面容黧黑的农人壮硕的身影。阳光在湖面上撒娇打滚，湖面藏不住的笑意漾开；阳光在黄灿灿的草帽上跳跃，累了，偷偷倚靠在晃悠悠的竹筐里，农人把疲惫的阳光担回家。

憩于农人的屋角，阳光悄悄地收集了暗夜沉沉的渴望，它将黑夜的喘息，打磨，锤炼，升华。它要释放！在白天里释放！

释放暗夜中露珠对青草的深情呢喃；释放干燥板结的土地在酣睡里欠伸的呓语，长长地吟哦。它让玄黑斑斓的蝴蝶驮着自己，一任扑闪闪的翅膀在天宇下翻飞。自由，自在，自适，自然地飞翔。它要播撒自己浓浓郁郁的味儿，混着各种莫名的忧伤，和着些许有名的渴望，瞬间抖落，云朵样飞逸，波纹般流淌。

阳光的味儿，你嗅到了么？是清晨露珠的清芬，是山间草叶的恬淡，是土地敦厚的热烈，是苕藤纤细的，桑叶宽阔的，虫蚁们奔走的味儿......所有的味儿，都裹了阳光细细柔柔的温软，蘸了旷野风清清淡淡的朴拙，向你的鼻间，热腾腾甜蜜蜜地滚滚而来。

闭眼，把自己埋在阳光里。想象最完美最优雅的姿态——

把阳光斜倚成诗行，在阳光里仰躺成韵文雅章，或者取蹲踞式？给阳光断句提行？

哦，那些长长久久的时光，都一直努力着掀开土地的襟袖，辛苦地劳作，栽种下明天的祈愿，将深情的寻觅烙在山野的胸膛。绿油油的渴望每天都在生长，红通通地燃烧，黄灿灿地绽放。对山野的爱恋，对远方的渴望，说不出，道不来，缄默，只好选择永远地缄默。把自己雕刻成驻守的姿态，黏附在土地上，努力地仰望，站在高岗上远眺。每天，每时，每分，每秒，一遍遍，一次次，在心里打结，又在心里纾张，在心里冷漠，又在心里渴望。明天的阳光，是否晴好？夜里的豆苗苕蔓可长？祈愿，春风常拂，春雨常驻。

我童年的远方，是乡野，有烫伤鸟喙的阳光。每个夜晚，隔着薄薄的蓝绸帘子，一遍遍听它在窗头啁啾倾述，倾述白天的灼伤。

我远方的童年，是乡野，那时仲春的阳光，让土坡情人遗落的珍珠玛瑙，在清晨，在叽叽喳喳的鸟雀圈里彻底曝光。野刺泡捡来了，堂堂皇皇地挂身上，光艳艳，红灿灿，张扬扬。黑夜里滋生的恶之花，在阳光下夺目地绚烂。偷尝野刺泡的红果果，生死的禁忌在乡野里朴素地传扬......

回不去的远方，回不去的童年，我只能眺望。回首，是过去；转念，是否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