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妈妈!
奔跑在清晨的南滨路上。清晨的南滨路正在苏醒中……
稀疏疾驰的汽车拉开了南滨路清晨的帷幕。高低错落的幢幢高楼映着晨曦的光芒如出征的战士般静默着,潺湲流淌的长江水著一身铠甲银光闪烁,餐高风饮清露的蝉来了,他在这黑暗与光明交锋的档口儿,力竭声嘶地宣扬生命的大义,鸣一曲短暂而辉煌的夏歌。
今晨清醒得特别早,五点半。清醒过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躺下去,爽性起来一个人沿着南滨路奔跑。
四下里还悄然。过马路的绿灯张开了眼,我跳下高高的台阶,奔跑而过。我跑,我的思绪也飞扬起来了,如堤畔的晨风里拂动的柳丝缠绕着我;我跑,晨光里我的影子也追过来了,它锲而不舍地跟随着我。我在耳朵里塞上耳机,清晨的声音并不聒噪,但我还是只想听自己想听的歌。
晨起跑步锻炼的,老人居多。许是临近迟暮,人才会恍然悟道,一切都是浮华烟云,唯生命才是自己的。唯强健的肉身才安放得下更为旷达恣肆健康的魂灵,给灵魂找一个强悍的居处!这算不算是生命最后篇章里最深沉的领悟?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我停下休息走路的空档儿,从我身边不紧不慢地跑过,高高扎起的马尾左右晃荡,如一面青春的旗帜向我示威。她的速度真的不快,我肯定能超过她。我瞄准了她奔跑的路线,一路尾随。
一个父亲跑过来了,身后跟着矮矮的小人。儿子还未完全清醒,惺忪的睡眼朦胧着,他把目光投向护栏里的一丛丛绿意。他的脚步并未停下。父亲在前面奔跑,他跟随其后。
一个穿橘黄的环卫工人出现在视野里,这个城市里的美容师,一手持扫帚,一手拖着长长的黑色垃圾袋慢吞吞地蹩过马路,走到喜来登国际酒店下。哦,她们才是这个城市清醒的见证者。城市的喧嚣繁华、急弦歌舞、奢华放纵、颓唐堕落他们再也清楚不过。瓜籽壳水果皮烟头啤酒瓶满地狼藉,这些狂欢尽兴后脱落的皮屑,环卫工忠实地负责收拾残局。香车宝马驰过,是撒落一地的各色引诱小广告名片。环卫工过来了,罪恶与污秽很轻松地扫入垃圾箱。暗夜里盛开的恶之花,遭遇清晨的第一抹光,便迅速萎败凋零悄然退场。一切虚伪荣光纸醉金迷恣肆堂皇物欲张狂,在白天来临之际被稳妥地打包装箱,由环卫工开车悄然运向远方。城市的白天,地面清清爽爽,明明朗朗。
我注视着环卫工从南滨路这边晃到那头,看他的背影在巍峨的楼宇下变成一抹小小的暗黄。也许我只微微晃神那么一会儿,待我回头,我奔跑的标杆已杳然无存。我竭力搜寻那个马尾辫女孩,可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我青春的标杆,就在我走神间已然跑远。
耳畔新喜欢上的马头琴曲《席术梅林》,还在低婉深沉地吟哦。这是飘荡在空旷邈远荒无人际草原上的哀歌?是艰难跋涉绝望无果后的悲壮呐喊?是抗争无果任人宰割的哀哀凄诉?是荡气回肠百折不屈的灵魂在隔空呼唤?一种深深的忧伤在心底里弥漫……
无论怎样的奔跑,也追不上时间的利箭,它在我的心口划上一道无法愈合的创伤,我把目光瞥向一排排整齐的垂钓杆,波光滟滟的长江无言地涌动着奔向远方。每个人,我们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河流里垂钓,垂钓岁月,垂钓荣光,垂钓希望……
我静静地注视着。
这个城市正被晨光唤醒,贺西格的马头琴还在反复揉拔拉扯着我的心。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如果不能释怀,那就奔跑吧,妈妈!每个生命都会找到自己的方向,让河流自己决定征程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