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呓语《古诗十九首》】之九 《庭中有奇树》与《涉江采芙蓉》同演绎——情之殊途

【原文】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附: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行人呓语】

针对《庭中有奇树》,孙鑛曰:“与涉江采芙蓉同格。”邵长蘅曰:“与涉江采芙蓉首意同。而前曰'望乡’,此称'路远’,有行者居者之别。”吴淇在《古诗十九首定论》里声称:“此亦臣不得于君之诗,与“涉江采芙蓉”调略同。”《古诗十九首说》(朱筠口授,徐昆笔述)也认为,《庭中有奇树》与《涉江采芙蓉》一种笔墨。

以上诸多名家均注意到《庭中有奇树》与《涉江采芙蓉》“同格”、“意同”、“调略同”、“一种笔墨”。倘考究以上四词的表达:“同格”、“调略同”、“一种笔墨”三词意思相近,意即格调、风格相同或略同。而“意同”一词则就内容而言。归结起来看,《庭中有奇树》与《涉江采芙蓉》无论是题材内容,还是写作风格,大体相类。但细细推敲,两者有没有不同呢?我以为是有的。

首先是故事背景的迥异。一庭院中,一涉江兰泽;一居家处室,一羁旅行路;一平静生活里,时光悄然而见奇树绿叶发华滋,一变幻动荡中突如其来惊艳时光之芙蓉兰泽多芳草......如此这般,进而联想到该诗所呈现出的不同性别倾向。《庭中有奇树》总令人疑心是拟女子口吻或女人所为,《涉江采芙蓉》则非男子莫属,其“涉”字见阳刚之勇。两诗相形相较,遥相呼应,即呈见两诗一雌一雄,一女一男,可合掌而共鉴同赏之矣。

其次诗之归结落点迥异。《庭中有奇树》起于“奇树”,见之“奇叶”,进而“奇条”,继以“奇香”,终归“奇情”,返之于“此物”。回环往复,起于“奇树”,归结落点仍在“奇树”,前后照应。反观《涉江采芙蓉》,启之“芙蓉”,涉江而采,再遇兰泽芳草,兴发感喟而有缠绵之思,其思远道,望旧乡,铺述之情感浓烈深沉。以“涉江采芙蓉”始,以“忧伤以终老”而结,由物及人,由事而情,宕落曼衍。

第三情感流露气质迥异。《庭中有奇树》“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主人公情感目标指向清晰,动机明确,折其荣,遗所思。其叙之相思,款款而来,优雅而至。相形之下,《涉江采芙蓉》之主人公则不然,置身芙蓉芳草境,冲动而生激情。在盲然举动之后,才有“采之欲遗谁”的自省自悟,接着便是自失、惘然......主人公始终沉浸在相思难述、同心离居,忧伤终老的绝望深潭中无以自拔。不触相思,便无以相思;一着相思,更难舍相思,一地相思。反观《庭中有奇树》,主人公之情感把握,淡浓相宜,分寸适度,进退得体。“此物何足贵”,重情不重物;“但感别经时”,感别不伤别,光阴荏苒,时光匆匆,所思异乡还好么?淡淡相思,馨香盈袖。如此观之,《庭中有奇树》当是娉婷女人,袅袅而立奇树下瞻望,淡淡眉眼相思,缕缕馨香盈袖。《涉江采芙蓉》则委之以一挺拔勇士,牵裳涉江而采芙蓉芳草,举首投足,坚毅果敢往赴无畏,一往深情为酬爱。

正因为两首诗在呈现背景、归结落点与情感表现气质上的迥异,反倒使两首诗在内容及情感表现上,有了更多的共通共同之处,从而演绎出一折情之殊途。两诗均由物而及人,由物而及情,物之华美,情之绵长,两两相和,守望永恒之相思,其情之撼人,即在于情之别,情之远道,情之同心而离居的悲剧性。

以上即是我对《庭中有奇树》与《涉江采芙蓉》两诗的一点个人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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