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曾离开

原来父亲节又快到了，在这个天气多变的六月。

六月的雨，在夜里淅淅沥沥的下，就像南方的雨水天气一样。只是少了那熟悉的滴滴答答，雨滴屋檐的碰撞声。想起儿时南方的家，屋顶是由黑色的瓦片垒成，大雨砸落时，雨滴像豆子一样，欢快地蹦跶，就在房顶奏起了叮叮当当的交响曲。

这几天打电话回家，妈妈也说起家乡在涨洪水，池塘都溢满了。在电话里妈妈总是唠叨个不停，而爸爸总是话不多说。妈妈有时就笑着说:“你爸爸耳朵越来越听不见了。年纪大了，耳背了。”但是，欣慰的是爸爸身体还硬朗，每天坚持干农活。在本该休息的年纪，爸爸反而更勤快了。我常常叮嘱:“年纪大了，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干不动了就休息，身体最重要。”

其实父亲在我的心里一直以来并没有多伟岸高大。只是比较温和宽容，很少发脾气，在我印象中也从没有打过我。唯一记得一次，也只是举起了棍子，却还是轻轻放下了，仅仅是吓唬我。

一直懵懂如我，记性不好，所以对小时候的事情基本都忘记了。很多事情连个朦胧影像都没有，被时间的潮水洗刷殆尽。所以，当姐姐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时，我觉得很新奇。从不知道长姐如母，在爸妈外出后，是大我十岁的姐姐在家照顾我。

所以可见，我小时候对我父亲的印象有多淡了。恰恰记得最多的是父母吵架，还有父亲经常不在家。于是，我在家里越来越沉默。

直到上高中的时候，为送我上学，我不知道爸爸从哪里借来一叠钞票，正一张张数钱。而第一次，我看清楚了爸爸那双手。手指粗而短，却骨骼分明，关节凸起，附着的皮肤纹理粗糙，沟壑纵横。看着自己光滑的小手，才确定我的父亲真的老了。突然老得让我知道了心疼的感觉。只是这双布满岁月沧桑的手，却记不起让我握住的感觉。这双手有和我相牵过吗？我没有任何记忆。只是记得一直是母亲拉着我的手，一条路的走去，一座山的翻过，最后牵着我的手回家。后来，这个记忆的弥补是在一年半以前。上次我过年回家，在银行，为教父亲在自动取款机上取钱，我无意识地拉起他的手就一起走过去。手中传来倒刺扎人的触感，仿佛我握住了一张老松树皮，满手的荆棘硌着我的皮肉。可是，我还是轻轻地握住了这一手的父爱，不敢用力，害怕岁月的细沙再次遗落……

记忆又回到我上高中的时候。那一次，父亲做饭不小心被高压锅的蒸汽喷脸了。当时蒸汽噗的一声，直冲屋顶。我真的吓住了，看到父亲捂住脸，虽然一声不吭，但是我觉得很烫很疼。我吓得呆若木鸡，父亲自己很冷静的处理完毕。我看到眼睛周围的皮都是流水的水泡。但是爸爸很镇定地对我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走，我送你上学去。”说完，爸爸先走了，我在后面跟着。于是，我第一次很认真的看清楚了爸爸的背影。清瘦的身体，步伐轻快。留给我的后脑勺头发稀疏凌乱，双肩瘦削，后背微驼，就像微微张开着的弓箭。可是，没有哪一次我觉得父亲的背影如此高大，以至于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这就是我的爸爸，清癯的面容，瘦小的身体，却坚强乐观。

只是我习惯了把这些话藏在心里，除了写在本子上。

后来好不容易，我上大学了。爸爸坚持送我去长沙，还特意找到一个同村的人去投靠，并想着攀点关系，为我以后铺路。据说这人就在我上大学的这所高校教书，都当上教授了。风尘仆仆，我们等来了这个同乡人。虽然夜晚的路灯拖长了我们等待的身影，发黄的灯光也犹如我们瞌睡的眼睛一样朦胧，但是我们还是等来了这个城市里唯一认识的人，心情激动。

于是，我们跟着他直接住进了地下室。第二天清晨我们早早起床又开始等。可是，在幽闭的地下室里，我们等得望眼欲穿，肚子咕咕直叫，还是没有人过来。想直接找过去，人家又没有带我们去过他家。爸爸本来还左右为难，想着不管怎样打一声招呼再走。可是，礼貌的想法在后来一分一秒煎熬的等待下，已经化作了心底无声的悲凉。然后我们沉默着不留痕迹的走了。轻轻打开地下室的门后，爸爸的脚步有点沉重，嘴角抿得紧紧的。我知道这沉默的背后是爸爸为了我而放下的自尊和骄傲。那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努力让自己优秀，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后来我们对这件事都是闭口不提，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然后父亲在我第一个国庆假还来长沙看我了，送给我一些好吃的。在室友的帮助下，我给爸爸租了一个房子，爸爸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坐车回家了。但是，父亲临走前的一句话至今让我印象深刻:“女儿，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对我这么好。”我嘴角微张却还是吐不出一句话。因为就算是这一次，也是室友安排的。我还是不知道如何爱自己的父亲，哪怕我学了这么多知识。

真正教会我的是离别。结婚后，远走他乡，空间的遥远反而拉近了心的距离。我学会了表达和倾诉，也懂得了珍惜每一次的相聚。

夜深了，窗外的雨声已弱，但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估计要点滴到天明了吧！听雨声，忆往事，虽惆怅而不惋惜。因为，曾经丢失在记忆里的，我们现在都找回来了。父爱，也许会缺席，但是从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