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神共居之地，遇到有六个舌头的人家

最美的女子养在深闺，最美的风景藏在边陲。位于怒江州贡山县最北部，北面毗邻西藏地区的察隅县，东连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西接独龙江与缅甸毗邻，南连贡山县城的丙中洛，藏语意为“藏族居住的地方”，傈僳语意为“世外桃园的地方”。在本地人心目中它是盛开在八瓣莲花花蕊上的家乡，是人神共居之地；而在外地游客眼里，这里是人间最后的乐土和天堂。

丙中洛原为怒族居住的地方，旧时整个丙中洛坝子上只有三个怒族村寨，即甲生、重丁和达拉村。自清朝道光年间，藏传佛教由西藏喇嘛督拱几带进丙中洛并扎下根之后，不少藏族人从西藏、德钦、中甸等地陆续迁徙而来，成为这里的主要居民。丙中洛原名为“碧中”，藏语意为“藏族村”，当地怒族人称为“麻白克劳”，傈僳族从澜沧江流域和怒江下游迁徙到此处定居后，在原“碧中”的基础上加上“洛”的音，意为“箐”或“地方”之意，于是就从“碧中”演变为“碧中洛”。

从丙中洛走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多民族聚居的重丁村，这个村寨因重丁教堂和丁大妈家而出名。站在我们面前的丁大妈和田壮壮的影片《德拉姆》时的形象差不多，个子不高但结实，黑黑的圆脸，和当地妇女一样头戴一顶军帽。丁大妈是拥有六个舌头的人家，她养育了5个子女，子女自然都随父亲姓丁。而5个子女已各自婚嫁，对象也是不同民族。怒（丁大爷）、藏（丁大妈）、白（大女婿）、傈僳（二女婿）、壮（三女婿）、纳西族（儿媳妇）。一个大家庭6个民族，7种语言。其实，丁大妈有个汉名叫于秀兰，还有个教名玛格丽达，因为她信天主教；老伴汉名丁四方，却信藏传佛教，两个女儿信奉基督教，大家互不干涉，互不影响，相处十分融洽。

丁大妈开的是丙中洛的第一家旅店。“那是10多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公路不通(只有土路)，我家靠近路边，门口来了个背包走路的，我就对他说，进来喝口水，坐坐吧”客人进来了，还借住了一晚，当时丁大妈没有想到，这位来自广州的周先生就是自己接待的第一个旅游背包客，后来丙中洛通了公路，来丁大妈家住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她说：“来的有德国的、日本的、韩国的、英国的、法国的、瑞士的、俄罗斯数十个国家的客人，有的来过两次，到底为什么来两次，我不会外语也没好意思问。”

住下了，要吃喝，丁大妈也招待。可想喝啤酒，没有！但我家有咕嘟酒。什么是咕嘟酒？咕嘟酒是苞谷发酵做出来的，有点甜，有点酸，好喝。烤了石板粑粑，宰了大公鸡，做了琵琶肉，一样一样端上来，咕嘟酒就一杯接一杯“咕嘟”到客人的肚子里去了。咕嘟醉了的人，围着火塘跳舞，跳得七荤八素倒下，丁大妈夫妇俩就把他们一个个弄到床上去。客人一觉醒来，梦里不知身是客，朝丁大妈笑笑，洗把脸又上路了。

丁大妈觉得最惬意的还是春节那几天，全家各族三代六个民族十七口都聚齐了，活都有人干，有了闲工夫了，丁大妈可以和客人聊聊天，和儿孙们说说家常话，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一家子这么多民族，该用哪种语言呢？她说：“六种语言我都会，藏语、汉语、傈僳语、怒族语还有独龙话，怒江大峡谷，多民族的地方嘛，小娃娃也能说个三四种。”

这样多民族的家庭在丙中洛其实很多，像民族生活习俗这些我们认为很需要认真对待的的问题，在丁大妈她们看来就都不算什么问题了：大家的生活习俗很接近，就好像酒煮鸡、石板粑粑、琵琶肉、酥油茶，怒族人、藏族、傈僳族、独龙族都喜欢。至于宗教呢，在丙中洛乃至整个怒江，大多数民族的传统宗教信是原始宗教，主张万物有灵；还有的信藏传佛教、道教、天主教等等；平日里大家各敬各的神，到了自己的节日，像傈僳族的“阔时节”，怒族的“桃花节”、“仙女节”，独龙族的“卡雀瓦节”等，大家都要穿上自己民族绚丽多彩的服装，载歌载舞，祭祀神灵，感谢生活。

丁大妈的大女儿丁秀花告诉我们：“我觉得，(这里)最吸引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家里有了事，全村人都来帮助你，我上大学那年家里姊妹多非常贫穷，邻居们每人都拿出钱来给我凑路费”如今丁秀花早已经大学毕业了，目前担任了全国人大代表、怒江州的副州长，她说在怒江，人们都认为，不论哪个民族、什么信仰，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

我曾问过丁大爷：“为什么你们生活得如此快乐满足？”他说因为他和老伴都有信仰。他还对我说，信仰是安放人的灵魂的地方，人有了信仰就有了主心骨。没信仰的人是可怕的，就像我们家的花豹(狗名)：它嫌贫爱富，看见穿得漂亮的游客摇尾巴，看见穿得破烂的人汪汪叫；现在它竟也与时俱进了，看见丰田小车里出来的人就上去摇尾乞怜，见开手扶拖拉机的就上去叫……

歌声响起，重丁教堂里的信徒们不分老幼，互相拥抱，握着彼此的手，一遍遍，感受着关爱，传递着信任，包容着彼此；我们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刹那间感觉，世间没有不能爱的人，世间没有不能原谅的人，世间没有不可信任的人，一切是那么地美好；过去一个星期的奔波的疲惫、怨愁，随着歌声、拥抱、握手，如烟消云散；人们的脸上灿烂着微笑，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透过简朴的衣着，在人们之间、在教堂内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