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古诗词 | 文学大家说024期

今年世界读书日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字节跳动推出100集大型文学专题片——《文学大家说》。今天，是《文学大家说》024期，主讲人是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先生。

阿来，藏族，四川省作协主席。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长篇小说《尘埃落定》《空山》。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小说家

写小说为生的人

也就是说是一个以语言为生的人

当然今天我们已经是全球化时代

我们中国人写小说

也不完全是按照中国的小说传统

不是完全按照《红楼梦》

不是完全按照《西游记》

那种方式在写作

那么我们可能在小说的理念上

我们受到好多外国小说的影响

美国的小说

法国的小说

拉丁美洲的小说

德国的小说

都对我们今天的小说形成了很好的影响

但是这种影响更多的时候

它是观点形式

因为他们面临的新问题比我们多

所以他们的创新在这方面比较多

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一个问题

最后我们使用的语言

因为我们模仿了英国小说

模仿了受了英国小说影响

但是我们终究不是用英语写作

同样法国小说一样

俄罗斯小说也是一样

最后我们回来

我们要用一种文字

这种文字我更主张它叫中文

中国人讲的

说汉语有点窄了

只是汉族人讲吗

那我是谁呢

中文

今天我们大学不都叫中文系吗

是吧

中文是最后你要用这个语言来处理我们的文学

那么这个经验

语言的经验

外国文学不提供

谁给我们提供呢

《诗经》

《楚辞》

唐诗、宋词

这一路下来

它给我们提供这个建议

因为中国的小说产生得晚

明代才有小说

才有四大名著我们知道

但是诗歌的传统更长

而且它更符合中国人看待自然

抒发情感的那种特别的方式

它有文化特性

所以我自己多年以来

我始终有个想法

就是要把中文做好

一定要深入地研究

中国的《诗经》开始的这个诗歌传统

这才能保证

我们的文学

既是吸纳了世界文学的丰富的营养

但是又要保证一个

中国文学自己纯正的血统

这个血统靠什么保存呢

诗歌

中国诗歌

如果说中文不好用英文比较

但是我敢保证

要把中国诗歌放在世界文学当中去

那没有任何一个语种的诗歌

不管它是哪个语种

可以跟中国诗歌相媲美

第一

它没有那么久的历史

它没有在过去的古代

创造过那样子的辉煌

当然

它更不可能

还一脉相承地

给我们今天的书写

提供那么多可以学习

可以借鉴的经验

那是当然

如果是你要说

西方的诗歌

传统浪漫主义也好

过去古代也好

它主要在叙事

也包括今天我们说

刚才我讲了雪莱

他们那些时代浪漫主义时代的诗歌

那就是直抒胸臆

激情很澎湃

但是没有中国这种回味深⻓

而且还有一个例子就是

美国的英语的诗歌的现代派运动

是学习中国古诗开始的

埃兹拉·庞德他们

大家去查

第一个现代派叫意象派

说这个象征读到中国的唐诗宋词

庞德他们

还是不是直接读的中文

他读不懂

通过一些人半吊子

大半吊子的翻译

说这个中国太有意思了

他不说

直接说一句话

比如雪莱说

我们都当成格言

“既然冬天已经来了

春天还会远吗”

这样的大白话

中国人肯定不会这样说

他一定会说一个是草木

说一朵花儿

然后通过这种东西

所以外国人把中国人这种形象

叫做有意义的形象

我们把它缩减了

叫做意象

中国人的形象不是简单的形象

里头包含了情感

包含了哲理

后来他们学

当然学得很好

后来他们很多诗中国人又反过来去学他们

但是这中间我们就看到了

不同国家文化之间

最优秀的部分

最优秀的诗人当中

那种交往互动

所以中国的古代诗歌

刚才一句话

不光是今天我们应该引以为傲

还启发了欧美诗歌的现代派运动

成为他的滥觞之作

就说杜甫不说远了

杜甫在成都

他来成都的时候

是公元759年十二月间腊月间

来成都就突然看到

它跟北方滴水成冰那个冬天不一样

他有一首诗叫《成都府》

写成都

说第一

“翳翳桑榆日”

成都的太阳总是有云遮着

“照我征衣裳”

“此行山川异”

“忽在天一方”

说来到这个地方

跟北方完全不一样

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接下来他就写

说“曾城填华屋”

几层深的城墙当中

盖满了漂亮的房子

第二句就是成都有特点

“季冬草（树）木苍”

说都是深冬了

这的树怎么还是绿的呢

他写成都

这个

写春天也不一样

他也没有说春天来了

他有一首诗

“二月六夜春水生”

才二月六号

但是跟今天二月六号不一样

因为那个时候是阴历嘛

应该是三月多

说江里就涨水了

“门前江（小）滩浑欲平”

所以也不是我们平常讲的那种很空洞

的春风吹拂

大家一想

你觉得肯定我要背这种诗吗

它是当时当地的

“二月六夜春水生”

“门前江（小）滩浑欲平”

江水涨起来马上就要跟那个地面平齐了

就要露出来了

都是一地一的观察

夏天是夏天

秋天是秋天

所以它都是实际的

但是今天我们又有一个

不好就是

中国人不怎么读诗

但是中国人有个坏毛病

逼自己小孩读诗

但是永远是那几首诗

所以大家一想春夏秋冬

可能想到的就是那种

但是我讲的都是具体的

刚才我说的

一般来讲我不会这么挑

但是如果

你要让我一定要挑

但是绝不是最中意

因为我中意的至少500首

而且这500首我想它们是不相上下的

但是如果是

一个描绘一个地方风景

写得最好的我觉得

还是杜甫的《春夜喜雨》吧

当然因为他也是写成都的

宋词里头如果要挑

如果是苏东坡他可能是两首

我觉得苏东坡除了杜甫以外

也是我的最爱

一个是《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黄”

“右擎苍”

不是说他是一个豪放派嘛

这个诗就体现他作为一个太守

出猎的时候那种雄壮的场面

也基于他的情怀

再或者就是

他怀念他老婆

王弗逝去10年以后

那一首诗

一个是豪放到

那样一种状态

但是苏东坡又细腻深情到这样一种状态

“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一首词

我觉得代表了苏东坡

你看

要豪放

他是《密州出猎》那样的豪壮

要深情

要婉约

又可以到

“小轩窗”

“正梳妆”

这样一种层面

因为我们今天有一个喜欢给作家诗人贴标签

他是豪放派

苏东坡是豪放派吗

当然是豪放派

写过“大江东去”

写过刚才我说的《密州出猎》

不是豪放派吗

但是苏东坡仅仅是豪放派吗

那怎么写这个“十年生死两茫茫”

那他又是婉约派吗

大作家、大诗人是一个标签涵盖不了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