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日月星辰耀庐山(散文)


日月星辰耀庐山
阿 若


庐山予人的热情,远远胜于它自身风景的魅力。
一到山脚下,云雾就热情地缠绕着围上来了,满眼满世界的弥漫。人隐没其中,出自其中。整个山上山下朦胧不清,像混沌初开的天地。
汽车在云雾的裹挟中前行,蹒跚如老人散步。山路左拐右折,循环往复。迷离中曲径通幽穿越时光,仿佛人类从直立行走到语言的出现那般漫长。
及至庐山北门,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清晰的境地,让人心生喜悦。放眼谷底,却见云雾如轻纱一般,洁白飘渺,煞是壮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借用清代学者张维屏的话说:“其白如雪,其软如绵,其光如银,其阔如海;薄或如絮,厚或如毯,动或如烟,静或如练。”张维屏不仅洞见,还有相当的笔力。
倏忽,刚才还如潮水一般安澜的云雾自谷底向上飞驰而来,劈头盖脸。速度之快,让人目眩。云雾有动力么,却有着如此明晰的运动方向和轨迹。刹那间,这片原本开阔的境地被笼罩起来,几步之遥难见人脸,庐山北门的牌坊也被立时发射了。
庐山,你云山雾罩,想掩盖什么吗!

云雾再浓稠,毕竟遮不住。拨开自然的云雾,一个个与庐山有关联的人物,透过历史的烟尘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慧远就像庐山的日出,越是混沌越是喷薄,越是光亮越是温暖,越是恒久 越是绵长。因了他像日出一般的“照耀”,这座山才光焰万丈长。
东晋太元九年(384年),慧远在江州刺史桓伊的帮助下,在庐山筹建了东林寺,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弘佛讲经岁月。他是净土宗初祖,佛学理论造诣精深,开创了口念“阿弥陀佛”四字真经,名扬庐山之外。国内僧人推崇备至,惹得近邻国家的佛教学者也心向往之。当时,西域诸僧对慧远及东林寺“东向稽首,献心庐岳”崇敬之至。慧远的佛学功力及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他对后世影响更甚的却是通俗文学,尽管他并不是专门从事文学的研究者,但他却在无意中写出了文学佳作,作了山水文化的传播者。
东晋隆安四年(400年)仲夏,慧远率领弟子三十余人游庐山石门涧 。我国文字记载最早的“组团文化旅游”诞生了,弟子们兴奋得纷纷吟诗作赋。慧远也写了诗,并为大家的诗作写了序。这篇《庐山诸道人游石门诗序》被史学界定为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一篇山水游记名篇。
慧远还写了一篇《庐山记》,传神之笔,随处可见。“高岩仄宇,峭壁万寻,幽岫穷崖,人兽两绝。天将雨,则白气先抟而缨络于山岭下,及至触石吐云,则倏忽而集;或大风振岩,逸响动谷,群簌竞奏。”气象万千的意境,令人心驰神往。
这些文字流传千年,成为庐山传扬千年的金字招牌。清代学者潘耒说:“域中之山,自五岳外,匡庐最著名……东晋以前无言庐山者,白莲社盛开,高贤胜流,时时萃止。庐山之胜,始闻天下。”
“东林寺于山最古,远公于僧最高。”看来,庐山得以闻名天下,是与慧远、东林寺密不可分的。也正是慧远和东林寺的声名远播,才引得无数的后来者追慕风迹,登庐问道。

避居庐山幽谷的陶渊明,就像夜空皎洁的新月一般,发散出弥久而明澈的光辉。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庐山人。青少年时期猛志逸四海,奈何一次次遭遇仕途沟壑,满腔热情终究成了镜花水月。人到中年后,性情仍然耿介不狷。“乡里小儿”督邮下来检查工作,他不愿束带相迎,授印去职还乡,载欣载奔地地开始了躬耕自资的田园生活。一个县令离职了,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典故却产生了。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乡里小儿”不仅督查出了一个具有坚操劲节的隐者,还为造就一个田园诗派创始人提供了客观环境。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陶渊明和妻子安贫乐贱,志趣相投,田野上时时出现夫耕于前,妻锄于后的情景。耕田、采菊、交游的缤纷生活,对他来说,是陶冶性情培养写作的丰厚底蕴。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以洁净的心魄,灵性的文字绘出了生机盎然的村居图。
陶渊明就这样本本份份地活着,不紧不慢地活着。他在生活的困苦与自然的旨趣之间达到了一种和解,在自然与哲理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雨不能洗其色,风不能掠其香,如独自开放的野山花,似清澈吟唱的小溪水。饱享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他本身就成了自然的山花溪水。大地是书本,江河是笔墨。如椽大笔在天地之间自由挥洒,是耕田种地,也是写诗作画。
带着泥土芬芳的陶诗清新朴素,自然与当时“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的浮华文风截然不同。然而,历史的风尘终究掩盖不住珍珠的光辉。自唐以降,他诗歌的真正价值就被人们所认同。欧阳修盛赞说:“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王安石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一诗青睐有加,评价极高:“有诗人以来无此句者。然则渊明趋向不群,词彩精拔,晋宋之间,一个而已”。
尽管陶渊明没有一首直接题咏庐山的作品,但他人性的纯正与诗性的高度,就像此时庐山高悬的银盘,清辉遍散人间。
月华净松林,万壑寂无声。

天下诸多名山,没有哪座像庐山这样,有日月照耀,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星星闪烁。
“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说这话的是白居易。其时,白居易受到沉重的打击被贬谪为江州司马。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早年的佛道思想滋长。这是他一生的转折点,此前他以“兼济”为志,希望能做对国家人民有益的贡献,此后趋向“独善其身”,虽仍有济世情怀,言行已无过去的火花了。虽不得志,庐山灵秀的风景却抚慰了他的心。他在庐山香炉峰北建草堂,平时流连风景,闲时寄情诗歌,并与当地的僧人交游。庐山给了他快乐、灵性,他回馈给庐山是七十多首诗作,为历代诗人数目之最。如今,花径公园游踪层叠,成为游人争去的景地。那首“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诗,至今被人们吟咏不已。
匡庐山前三峡桥,悬流溅扑鱼龙跳。羸骖强策不肯渡,古木惨淡风萧萧。这是唐寅为《庐山图》题的一首绝句。《庐山图》画的是庐山山南观音桥(即三峡桥)一带的山水。峰岩嵯峨,古木摇曳,瀑布长流,云烟浮动。画的右下端,是一座小桥,桥下水流湍急,桥上一童子正在奋力挥鞭,驱赶两头负重的瘦驴。如此精巧得体的构图,秀润细腻的神来工笔,却有一种压抑低沉之感。是何缘故?原来,唐寅差点无意卷入了一场政治旋涡,装疯卖傻脱逃后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借山作画,画中揉情,这幅《庐山图》无意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境。如今,这幅《庐山图》(复制品)静静地躺在庐山博物馆里,静静地诉说着唐寅的前尘往事。

“奇人”的徐霞客从一条人迹罕至的“奇迹”登上了庐山,在这个人们歇息、游玩的处所,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着,白天探奇揽胜,夜晚走笔为记。《游庐山日记》记录了他游览庐山的著名山峰和小溪的景色,并抒发自己的观感。在登上了汉阳峰顶时,他信笔写道:南瞰鄱湖,水天浩荡,东瞻湖口,西盼建昌,诸山历历,无不俯首失恃。惟北面之桃花峰,峥峥比肩,然昂首逼汉,此其最矣。登高望远的徐霞客,“一览众山小”的豪情顷刻勃发。
久负盛名的苏轼初上庐山,僧众和民众奔走相告。连寺院长老都高兴地说“苏子赡来了!苏子赡来了!”僧民盛情难却,匡庐美景在即,苏轼改变了原来不想动笔的初衷,拈笔赋诗、题字。游览东晋名刹西林寺后,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立即迸发出来,一首家喻户晓的佳作就这样问世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来,才气大了,情绪足了,佳作精品都能倚马可待。
飞花溅玉的庐山瀑布,引来了无数的文人騒客,也引来了诗仙李白。这个“五岳为辞锋,四海作胸臆”的诗人,一生好入名山游。他多次上庐山,并隐居屏风叠。庐山秀美的山水激发了他汩汩不绝的诗情,十多篇以庐山为题或为庐山而作的诗光耀诗坛。那首《望庐山瀑布》更是成为千古绝唱。苏轼曾赞誉说:帝遣银河一脉垂,古来唯有谪仙句。这确实不是过誉之辞。

庐山的云雾时浓时淡,山峰时隐时现。就像那些与庐山有关的历史人物,或模糊或清晰的面孔。
此刻,我正站在望鄱亭上,茫然四顾。含鄱岭逶迤起伏,莽莽苍苍,势若奔马,又被宛如一条神气活现的游龙。五老峰、九奇峰和汉阳峰及其左右各峰,有的拱峙,有的延伸兀立,形成岭下豁然箕张,而正对鄱阳湖,似乎张开大口,大有一口吸尽鄱阳湖水之势。可惜,此时云雾缭绕,只见“苍龙”,不见湖水。倒是有凌空御虚,蜕凡成仙的飘渺。
看不清庐山景观终归是遗憾。转头想想,庐山云雾就像少女的面纱,使人难以一下子识其庐山真面目。假使有一天,云雾真的褪去,一切清晰明朗,会不会产生新的遗憾。或如文章少了点睛之笔,山水少了灵秀之美,少女少了修饰之媚。
也正因为如此,庐山才多了一分神奇,多了一份瑰丽。
也正因为如此,庐山才多了一种韵味,多了一些隽文和传说。

作 者 简 介
张向前,笔名阿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散文”微信公众平台主编,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等发表各类作品数百篇。个人作品被收入《2012全国散文精选》、《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6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各种年度散文。主编《中国散文选粹》一书,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著有长篇小说《难以忘却的空战》,新闻作品集《鞍马尘》,出版个人散文集《屐痕处处》、《秋水长天》,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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