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〡家山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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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瑞
“哥，好了没？”老弟在楼下喊。匆匆吃罢早餐，出发去戽口。辰辰拜了个干妈，家住那边。戽口与我家仅隔一座山，翻铁麻子垭口下去，二十分钟路程。我们队上人自己出钱出力，已将两边公路已接通。我们这边修得较差，盘旋山间，几处陡坡均在80度，行车极难。老屋场已无人居住，公路也便无心再整。只得绕远路，驱车出后池，到甘溪，从209国道进去。
初次登门，不知详细地址。到一村寨，估计就在附近，老弟再次电话联系。透过车窗，只见村中全是老式吊脚楼，绿树掩映中，露出一座飞檐翘角的风雨桥，颇似旅游区。路边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唐家大院”，旁有文字介绍。不管是不是这里，我先下车，拍照再说。茶园里，立着一块大石头，可见出“红军屋”几个字。大学时，就听说，因为贺龙路过，在某家住了一夜，戽口村开始打造旅游区。原来在这里。辰辰的干爹姓唐，莫非就住这里吧。老弟一番联系，果然是。
进屋没坐几分钟，辰辰的干爹带路，我们便去逛院子。红军屋在最上面。五柱四的正屋，两边飞檐挑廊，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房子无人住，大门锁着。柱子、板壁、窗户，都跟村里其他房子一样，政府出资，刷了一层猪肝色油漆。据说，施工时，工人用扫把在板壁上几扫，稍稍除去灰尘，便用大刷子“唰唰唰”，几下就刷完了。如今，油漆多已剥落。其实，不刷油漆，天然古拙，更好看。透过窗格，里面空荡荡的。家神还在，式样老旧，供奉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已拆除。
祖上有个叫唐心富的住这里。他颇有家业，妻妾两房，八个织布机天常织布，二十多架骄子每日出租，还喂有骡马，被称为富老。贺龙带兵从河边路过，驻扎庆阳坝。听说唐心富家境如此，本着“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原则，先派人乔装成叫花子来摸底，然后捉拿。眼看捉他的人已走到河边了，他老婆说，你还不赶紧跑啊。他说，跑么子，先喝杯酒着。来人上门，二话不说，把他锁了。家中所有，收缴充公。因天黑，捉他的人留宿一夜，次日才走。带到庆阳坝，被斩头。几日后，家人才敢去收尸。被斩的好几个，遗体难以分辨。老婆知道他身有胎记，脱下衣服，才认出来。
此地因红军住过，以保护老院子为名，斥资建设，十多年了仍未弄好。进村的桥和公路，还是村民自己出钱出力，修进来的。光建桥，就花了八万多元。公路还未打水泥，坑洼不平。院子上下房屋三排，依山临水，十户人家。除开那栋“红军屋”，余者皆有人住。五柱四的老屋，低矮狭窄，住着很不方便。因不准拆建，又无别处可挪，村民难免有怨心，羡慕对面的可以起新房，盖高楼。“你看，整个院子冷火秋烟的，鬼都打得死人！”村民如是对我说。
午饭后，已近下午四点，又出发去鱼泉洞。此洞自幼听闻，传得颇为神奇。洞中一条河流，常年不干。其上山间有天坑，若遇特大山洪，水会上冲，火山喷发一样，从山上滚滚而下。大集体时，在洞口修了电站，后废弃，遗址还在。洞中的水，自水田坝的落水孔而来，在地下阴河伏流，透腹旁通，不知多远。据说，曾有人在落水孔倒下两筐谷壳，七天七夜后，才从鱼泉洞流出。洞中多鱼，胆大者敢进去捉。六七十年代，一位叫唐家举的与伙伴进去捉，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发出怪叫声，吓得连呼毛主席万岁，夺路而逃。有一回，一人不慎落水，救援队来打捞，捞出一条蟒蛇，重七十多斤。
洞在209国道边，出戽口村不远即到。远远就能看到山根的洞口，漆黑甚大。车子可直接开到洞口外面。正在施工修筑河堤，河水刮浑。从屋后施工道路进去，转过小山包，电站遗址赫然眼前。再过去，只见洞口高畅大张似喇叭，水声轰鸣如雷，阴风扑面。可惜入内不深，十余米，便不能再进。洞壁层岩磊磊，横空高盘，有石笋钟乳，渐渐向内收缩。缩进四几十米，垂直转弯，有一小洞。水即从小洞奔流而出，因久雨不止，浑浊如泥浆。下面一塘，不知多深，对面还有一洞，水贯其中，黑漆漆的也不知多深。
无甚看头，停留十余分钟，便离开准备返屋。辰辰的干妈一定要我们再回她家吃晚饭，顺便去倒落湾看看千年古树。于是，我们又原路返回，经她家门口，继续沿着河边公路上行，十几分钟即到。车停河边，从一片茶园望过去，蓊蓊郁郁耸起好大一片，隐约有人家。古树就在河坎上，石梯子上去。路边有块木牌，介绍此树为桢楠，又名香楠，属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约植于明朝初年，树高32米，胸径1.2米，冠幅27米，为湖北省内发现的最大桢楠树，堪称“桢楠树王”。
树下有香火痕迹，根生岩石间，皮质略泛白，苍苍如龙鳞，直苗苗长上去，三四十米高处分出两根，枝繁叶盛，遮空笼荫。其上一个院子，都是黑瓦木柱的老屋。只见凌空伸出一块木地板，有玻璃护栏，以为是政府修建的看台。爬上去，原来是处私家别墅。偌大的房子，只有一位老妇人在家。站在她家场院里，视野极开阔，几乎一览无余。树王冲天而起，层层叠叠的绿叶，及开出的淡淡黄花，看去十分壮观。此地名倒落湾，地势确实像倒落下去，悬得很。桢楠非止一棵，直苗苗长了不少，都是树王之后。跟老妇人说好了，正月里，也去挖一棵树苗回家栽种。
天色渐黑，返回辰辰干妈家，吃了夜饭才回。嬢嬢家在下戽口的筒车坝，开车上下必经之地。早上经过时，到她家屋边，只见她在吊脚楼下，可能正要下地。午后去鱼泉洞，又经过，她家关门插锁的，没人。再回来，还是没人。走到她家屋后，透过车窗，猛然看见嬢嬢在坎上种菜。她还向车子看了几眼，应该没认出来吧。晚上回家，又经过，她家亮着灯，想必也吃夜饭了。一天中，四次从她家屋边路过，却没停车问候，甚愧疚。嬢嬢心细，知道了定会难受的。下次专门再去吧。回到家夜色已深，漆黑山间，阳雀声声，清幽亮烈。
鱼泉洞
桢楠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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