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酸甜苦辣
母亲的酸甜苦辣
陈红姐||福建
按照家乡风俗,每年农历七月的中元节左右,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给先人送供品和纸钱。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四,再次走进娘家古厅堂和父母“见面”时,看到摆放在灵桌上母亲慈祥的遗像,随着眼睛的湿润,母亲酸甜苦辣的生活情景逐渐浮上脑海……
外婆和奶奶是一个村庄的,小时候听奶奶说,外公第一个老婆生了二个孩子后就饿死了,后来外婆嫁给他又生了三男四女。母亲是姐弟中的老五,外公和外婆家里穷,但不影响他们多子女,他们是生一个送一个,最后身边只留下一个儿子(五舅)续香火。
有一天,爷爷夜里外出解手时,不知奶奶有孕在身,就突然离家出走了,两年多没回来也不知死活,外婆把刚出生几个月的母亲送给奶奶当童养媳,母亲就这样成了奶奶未来的儿媳妇,奶奶疼爱母亲胜过父亲,即便家里的米缸时有断粮,但奶奶从没让母亲挨饿一天。
女大十八变,听说母亲结婚前非常漂亮,不敢和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的四大美女比,但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嘴角边长了一颗美人痣是有口福的象征,又高又丰满的S型身材,把路过家门口的色男魂都勾走了。就是正人君子被母亲的大眼睛“电”到,也是晕头转向的。曾祖母眼看孙女长大不中留,就作主让十八岁的母亲和大二岁的父亲早日成亲,可母亲死活不肯,她不喜欢和从小体弱多病的父亲结婚。母亲只想和同龄人一样,到村外学堂上扫盲班。可奶奶家缺少劳动力,母亲每天除了要下地干活,割草养牛也是必做之事,她去上扫盲班,阿莲姑姑(也是奶奶抱养的)也要去,家里更没人干农活了。
对于貌美如花的母亲来说,没上扫盲班可以,但和父亲同居她是坚决不同意的。后来,母亲在曾祖母的施压和威协中还是和父亲结婚了。婚后五年中,母亲一直和奶奶睡在一起。直到母亲22岁了,曾祖母再次威协母亲说:“你们不同屋睡就让阿莲续弦……”父亲不肯,他讨厌言听计从又爱传话的阿莲姑姑,最终母亲在奶奶的劝说中还是屈服了……
曾祖母还没抱到曾孙就驾鹤西归,外婆和外公也相继去世了。母亲和父亲开始过上同床异梦的日子,第二年母亲生下一个胖小子后还想上学,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背着胖小子去扫盲班听课。在课堂上,白天干活很累的母亲爱打瞌睡……老师看到了就不让她去再上课。失学后,母亲又生了二个儿子。从此就开始过上了养家糊口的日子。
解放后的新中国,农民生活条件已不断好转,搞土改的工作队驻村后,三年自然灾害就开始了。父亲小学还没毕业,就跟随师傅学修鞋,到了长身体时因缺少营养而身体欠佳,奶奶让他住紫宵和尚寺内养身一段时间。父亲不在家,母亲听工作队的人说城里纺织厂又招人了,只要识字就可以去上班。母亲很羡慕村里有人被招工去纺织厂上班,为了能早日进厂,母亲又想去扫盲班学习。阿莲姑姑知道母亲的心思后,先去告诉奶奶,然后又跑到紫宵去告密。奶奶知道母亲想去纺织厂上班,死活不同意。父亲得到消息后也连夜赶回家……
父亲苦口婆心劝母亲说:“现在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身体不好,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不让我走可以,再生一个女儿。”父亲和母亲后来估计是吵到床上去了……一年后,我和胞弟就出生了,母亲说女孩叫“梅钦”好听,父亲说:“以后人家骂女儿'没轻没重’不好听,女孩是姐姐就叫红姐吧。”
儿女齐全后,母亲再没向家人提出要去纺织厂上班的事,为了抚养五个子女,母亲白天去生产队出工,晚上去自留地种菜,生产队按挣的工分称口粮加上自种瓜果,全家也够吃了。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后,奶奶把牛和嫁妆卖了入股供销合作社,父亲也有了正式工作。
斗转星移,大哥长大去部队当兵了,二哥去东圳水库参加水利建设,三哥上初中,父亲在乡下供销社上班一周回来一次。奶奶专门做家务,我和胞弟也上幼儿园了。母亲在生产队是强劳力,她整天在地里干活有使不完的劲,社员们就给母亲起一个外号叫”兰哥”。
“兰哥,出工了。”有人在家门口喊母亲外号时,奶奶就说:“我家兰儿有名有姓不能乱叫。”“叫兰哥就兰哥,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母亲说着就从墙上摘下遮阳的斗笠出工去了。母亲收工回来时,奶奶会把锅里的饭菜端出来给她吃。
大哥当兵五年后,部队要提拔他。由于爷爷当年去向不明,部队寄到大队的档案政审通不过,提干的事自然也泡汤了。大哥文墨飞扬,部队把他留了一年又一年。为了增加家庭劳动力,二哥18岁就结婚了。婚后不久,母亲有一天傍晚去队长家里讨论分口粮的事,临出门时不小心在过石阶时,大腿给摔骨折了。接着二嫂劳动强度明显增加,她受不了独挑家里家外的重担,提出分家,母亲躺在床上含泪同意了。
冬去春来,当运动员的三哥食量不断加大,奶奶把饭菜放锅里被三哥找到了,他就会当夜宵充饥。“你是粗桶病,还是肚子通东海,整天吃不饱。”母亲听到奶奶骂老三,就会劝奶奶说:“我没吃你也不能这样骂小孩,现在他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饭不够吃就多煮一点。”“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奶奶说完就怒气冲冲走进里屋睡觉去了。母亲因为家里这些琐碎的事受了不少委屈,可父亲不在家她也没地方诉说。
一家六口人要吃饭,母亲没有一天不出去挣工分的,即使下雨天,她也要去自留地巡逻一遍瓜菜的长势。母亲习惯了奶奶主内,她主外的生活。有一天这种生活被奶奶嘴里长了一个“麦粒豆”打乱了。母亲每晚干活回来都是月儿高高挂在天上了,所以她回家奶奶会等她吃好饭洗好碗才去睡的,后来母亲发现奶奶总是早早去睡了,她收工回家没有吃饭,奶奶也不那么关心了。
奶奶嘴上的麦粒肿一天天在长大,母亲问奶奶是不是生病了,奶奶也不说。直到父亲知道后带奶奶去医院看时,已经是不治之症。
奶奶走的时候,我刚小学毕业。目睹母亲整天以泪洗面,我也开始懂事了。每天放学回来,洗衣煮饭我边学边做,冬天再冷我也会很早起床喂好猪,再养好鸡鸭后才去上学。可祸不单行,上初中的我还没毕业,父亲又生病了,看到他憔悴的身影我有点害怕。有一天晚,母亲在床上暗自落泪,我猜测父亲的病凶多吉少。果然,父亲去住院,花了家里所有的钱后,还是扔下母亲和三个末成家的儿女走了。
父亲走的第二年,我就考上高中了,为了让我能交得起学费和伙食,胞弟辍学跟三哥学修配手艺。母亲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开始烧香拜佛,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母亲听迷信的人说,用花生壳在香火上烧成灰用水冲就是仙水,喝了头脑会变聪明,我喝了几次,高考还是名落孙山。
80年代初农村实行分田单干,农活少了,母亲去部队医院打工赚钱,她让我继续复读一年,胞弟同年也去部队当兵了。经过一年的努力,我还是没考上,最后只能去城里打工。母亲为了让我按时上下班,特地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托人买了一块上海产的“春兰”手表给我带。母亲说上班一定要守时间不能迟到。
到了我谈婚论嫁时,母亲支持我找军人。结婚后,公婆在乡下,母亲刚好退休就帮我带了4年小孩。后来我随军20多年很少回娘家。母亲80高龄时,我们春节回家给她做寿,她开心得像小孩一样搂着我看不够。回到部队后,有一次给母亲打电话,她居然问我是谁?我说阿娘你没听出来我的声音?“你哥要打我。”母亲断断续续对我说。我气坏了,赶紧找哥证实一下。“妈妈去年就得老年痴呆症了,你回家给她做寿时,她说让你再陪她两天……后来母亲经常拿着你的相片自言自语。”
同年十月,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胞弟在电话中说:“母亲冠心病复发早上九点走了。”当天下午我从部队乘大巴赶回去,一路上想着母亲的音容笑貌,泪流不止。第二天早上九点,在亲人的陪护下,我走到母亲灵床前看见她身上盖着白床单,我要掀开……阿莲姑姑说:“掀开不吉利。”我顾不了那么多,掀开床单后,我摸着母亲冰冷的脸,看到母亲走得很安祥,就问嫂子母亲走的时候有没怪我?“没有,她是看着你的相片闭上双眼的……”
2021.08.21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陈红姐,网名迷恋军港,上世纪九十年代随军去浙江舟山,现在从事财务工作。爱好文学,曾在《人民海军》《舟山日报》《湄洲日报》等报刊上发表多篇随笔。莆田市作家协会会员。华夏精短文学会员。小小说《军嫂》等九篇作品入选《唐卡》一书。《哑巴的遗言》入选《华文月刊》杂志。两篇散文入选新书《渔樵歌笙》中,《满年》和《没能送给爷爷的照片》被厦门日报推送到福建“强国学习”平台。部份作品被散文精选和散文诗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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