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刘村史 民俗 养猪
养猪
刘彦强
猪有家猪和野猪之分,通常人们说的猪就指的是家猪,即人们饲养的用于吃肉的猪。
俗谚说“富不离书,穷不离猪”,猪在过去的坡刘村是家家必养的家畜。猪大概是人类最早驯养的动物吧,这从“家”字就可以看出。“家”字的宝盖儿“宀”,本读作mián,意思是房屋。“家”字的“豕”读做shi,就是猪。屋下有猪才是“家”,足见猪对人的重要性。“穷不离猪”的原因在于:第一,猪相对好养一些,杂草粉碎就是猪的饲料;第二,家家都有洗锅刷碗的恶水(泔水),也可能出现剩菜剩饭,这些都是猪的精料,喂猪就变废为宝;第三,养猪成本较低,长大可以自己食用,更可以卖钱补贴家用,在改革开放之前,卖猪是农村人很重要的收入来源。第四,过去没有化肥,养猪可以积肥壮地,增加农作物收成。实际上,“富不离书,穷不离猪”并没有富人不养猪的含义,相反,农村的地主富农也都家家养猪,只是相对而言,富人家更注意教育孩子读书,穷人家孩子念不起书,要求得温饱就更注意养猪了。
过去人们养猪大致分三个阶段,即仔猪阶段、壳郎猪阶段、追肥阶段。仔猪就是刚刚断奶的小猪。这个阶段猪小,消化能力不好,抵抗力差,很容易患病,所以要特别照顾,一般要多吃精料,青草,且常常是煮熟喂。壳郎猪就是半大的猪,这个阶段饲养的方法坡刘村人叫做吊壳郎,意思是给猪多吃粗饲料,并且多是放开让猪跑,这样猪就容易长个子。待壳郎猪长到六七十斤重时,村里人就会把猪圈起来喂养,一方面减少猪的活动量,另一方面增加猪的精饲料,让猪长得又肥又壮,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追肥猪”。一头猪由仔猪到育肥出栏要一年以上。需要说明的是,那个时候人们根本不知道饲料添加剂这类东西,猪都是自然育肥。并且,那个时候食油特别短缺,人们喜欢肥肉,目的在于肥肉油多。买肉时就看猪的标厚薄,标越厚人就越爱。
早期人们养的猪都是黑猪,这种猪就是《西游记》中描述的猪八戒的形象:长嘴、短腿、搧风大耳,通体乌黑,所以就有了“猪嫑笑老哇(乌鸦)黑”的说法。因为猪黑,人们又说猪是“黑煞神”,邪魔都怕,所以如果谁觉得家里诸事不顺,就会把猪圈到自家庄子的西北角。又因为大家迷信猪为黑煞神,所以过去贼娃子偷牛偷羊偷鸡鸭,但都不偷猪。因为贼不偷猪,所以过去人家养猪的猪圈大都在头门外,壳郎猪满村乱跑也很安全。但文革之后不行了,人们不迷信了,小偷都成了唯物主义者,“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所以贼娃子偷东西也不忌讳了,人们也就不敢把猪圈到门外了。壳郎猪也不敢放开了。
坡刘村人对猪有特殊的沟通方法,如果叫猪走就说“吼、吼”,叫猪回来就喊一连串的“唠唠唠”,哄猪吃食就敲着猪槽一连串的叫“啧啧”。因为叫猪回来时喊的是“唠唠”,所以人们又认为猪就是唠唠,如果批评某人说不顶事的话就说“把猪叫个唠唠”。
养猪的人最怕的是猪瘟,这种瘟疫一旦传染开来,人们毫无能力抵御,常常是一家接一家的猪都倒圈死掉。旧时人们认为猪瘟与朱温同音,这个朱温就是主管传播猪瘟疫的瘟神,因此当猪瘟流行起来的时候,猪尚未感染瘟疫的人家会在猪圈里写上“朱温在此”四个字,意思是瘟神在此,瘟疫就不会来了。这当然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但也反映了坡刘村人的忠义观念。朱温就是后梁的开国皇帝梁太祖,他曾经是黄巢手下的主要将领,后来叛离黄巢投降唐王朝。最后又杀了唐昭宗,篡夺皇位建立后梁王朝。除了残暴不仁外,他还公开和自己的儿媳们淫乱,并因此为自己的儿子朱有珪杀死。这样的人被当做猪的瘟神,也是对不忠不义的人渣的唾弃。
比较有意思的是猪喜欢用长鼻子拱土寻东西吃,热天爱在泥水里打滚,粘上一身稀泥,所以人们认为猪很脏,于是批评某人不讲卫生就说他“脏的跟猪一样”。猪长相粗苯,尤其是育肥后的猪更显得肿胖而行动不便,所以人们认为猪很笨,往往批评行动笨拙的人说他“笨得跟猪一样”。 人们饲养猪的目的就是为了吃肉,猪的表现也好像是生下来就为了长大让人吃,而且也老实的按照人的安排活动直到被宰杀,所以人们认为猪很愚蠢,于是就说脑袋不开窍的人“是蠢猪”,“蠢得跟猪一样”。在猪的一生中,尤其是育肥阶段的猪,给人的印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特别懒惰,所以人们骂某些不想干活工作的懒汉二流子,就说他们“懒得跟猪一样”。这四个“跟猪一样”就反映了人们对猪的认知,这种认知其实是人强加给猪的,看看家猪的兄弟野猪,哪里有这“四个一样”的影子?
人要吃猪肉,就要杀猪。杀猪有专业户,人们称为“屠夫”,于是就有了“死了张屠夫,不吃浑毛猪”的说法。不过,这杀猪的屠夫还真的是不好当的。首先是杀猪得自备一套杀猪工具,其次还有一套专业技术。要过年了,农家人就请屠夫杀猪,先是从屠夫家拉回一口大锅,在大门外支起来烧一锅滚烫的开水。这边支锅烧开水,那边搭起杀猪的案板。此时屠夫手握专门抓猪的挽钩,悄悄的溜到肥猪跟前,“嗖”的一下子就勾住猪的脖子,这时猪会向后挣扎,结果是越挣扎越紧。就这样,屠夫拖着哀嚎挣扎的猪到案板前,和帮忙的小伙子一起把猪放倒在案板上按住,这屠夫就一手拉紧挽钩,一手拿过一尺多长的尖刀,一下子就从猪脖子直捅到猪的胸腔,这时有人把桶拿来放到案板旁,屠夫刀一拔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跌到桶里。随着血的跌尽,猪也渐渐的没了声息。这个时候,屠夫就走到猪屁股后,将猪的一个后脚从蹄夾处割开,用一根很长的捅条从刀口沿着猪皮向猪身体的各个方向捅进去,这当然是个力气活,但更看屠夫功夫的还在后面吹猪。在各个方向都捅到之后,屠夫会将猪蹄分开,用嘴贴着向里面吹气,不一会儿,猪就像气球一样的被吹得鼓鼓的,四个蹄子都直直的立了起来。之后,几个人一起用力,把死猪放到大锅里翻几下,屠夫用大铁勺舀水将各个地方都烫到,接着就是用搓石将猪毛以及猪表皮的一切污垢都搓下来,这时黑猪就变成了干干净净的“白猪”。这样,人们就有了这样一种说法,“猪一辈子只洗一次澡,洗白了就是给人吃。”
猪搓洗完毕后,屠夫用一个大钩子将猪倒吊起来,用非常锋利的扫毛刀将猪全身在扫一遍,用净水一冲。先卸下猪头,而后割一圈猪脖子肉(俗称血脖子)交给主家,主家马上就去洗切上锅炒肉,这肉是专门招待屠夫和帮忙的乡党的。血脖子给主家后,屠夫就用屠刀从猪屁股起一刀划到猪脖子下,猪的心肝肺、大小肠子都露了出来,这就是开膛破肚。猪膛一开,就会有人立刻撕下热乎乎的猪板油吸到肚子里,有的人还能连吸几口,但一般人还是没有这个脏腑(胆量)。尽管那个时候是短缺经济,猪板油挺贵的,但无论乡党撕去多少板油吃下,主人家是绝对不拦阻的,这在当时是一种理数,不可违背的。
等到没有人吸猪板油了,屠夫就开始收拾猪的内脏,这些就不用细说了。有意思的是,当屠夫把搓干净的猪倒吊起来收拾之后,就会有人把裤腿挽起来伸进刚才烫猪的锅里泡脚洗脚,尽管那水看起来特别肮脏,但人们却乐此不疲。据说这水洗了脚不裂口,这是真是假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