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陈小宁:想起那年交公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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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369期︱
审稿︱王军红 编辑︱马晓毅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想起那年交公粮」
文/陈小宁
六月的骄阳下,一个小女孩手拿粮食耙耙在大场里翻搅着刚上场的新麦子。她翻搅得很认真,生怕搅不匀,麦子晒不干。因为母亲说过,这些麦子是要拿去交公粮的,晒不干,就交不上。她知道父亲交公粮的辛苦,所以一点都不敢怠慢,每隔十分钟就去翻搅一次。热怕什么,只要能交上公粮,父亲不辛苦就行。
交公粮,在那个年月,是每个农村家庭必须履行的义务,也是大人们最操心,最烦心,最辛苦的一件事。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父亲拉着经过全家人精心筛选的六蛇皮袋子新麦,我和母亲在后边掀着车子,气喘吁吁地来到粮站。因为是交粮的宏大场面,粮站的工作人员全部上阵,醒目位置的墙上写着白底红字的"喜交爱国粮"等标语口号。屋檐下,站着满头大汗等着交粮的叔叔伯伯们。他们手里拿着草帽,一边扇着,一边低声埋怨着:“把人能热死!”在这种天,其实屋檐下和太阳底下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心里觉得好受些。虽然收成不错,但他们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悦,这使我想到了刚刚学过的课文《粜米》来。
交公粮,总是要看粮站那些人的脸色。来交粮的人一般还都要拍拍他们的马屁。人家说行就行,说不行你就得拉回去晒个两三天再来。费时间又劳人。因为大家都是从距离粮站很远的各个乡村而来,这么热的天很不容易。再就是为了早点把公粮交了,省得大队干部催了又催。所以“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
队排得像长龙。等候交粮的这段时间里,是庄稼人最闲的时候。闲谝的、打扑克的、没验上粮过风车的埋怨声、同村认识的人的打招呼声、睡在粮食袋子上打鼾的声音,夹杂着粮站工作人员吆五喝六的声音混在一起,粮站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队伍慢慢地在前移。傍晚时分,终于快到我们了。我跑到收粮的地方去看,看到有一个台秤,不远处就是一座小粮山。两者之间有一个木板做的梯子连接,有个叔叔正扛着粮袋爬上去,然后将粮食倒到粮山上。看得出,那叔叔很吃力。因为他步履维艰,而木梯也太长太窄,万一摔倒了怎么办?真替他担心。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坐在太阳伞下边嗑瓜子边做记录,另一个中年男胖子在和她唠家常。偶尔还随口训斥一下背粮的叔叔速度快些。看得出,这两位是吃商品粮的工作人员,派头就是不一样。那个叔叔来回六七次后,终于搬完了台秤上的全部粮食。用搭在脖子上已经很湿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他领到一张白条,拉着架子车走开了。
终于轮到我们了。父亲把粮食一袋一袋从车上搬下来,准备验收过秤。只见验麦的中年胖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用手里的铁锥子刺入粮袋中,然后拉出来,顺带出不少粮食。他将粮食倒入手里,用锥头扒了两下,再把几粒麦子放进嘴里,用槽牙试了试麦子的干湿度。然后数落父亲道:
“你们这些人,总爱投机取巧,麦干倒是干着呢,就是土块太多。你们倒是划算了,可我们是要受处罚的。验不上,你拉回去吧!”
父亲一听急了,赶紧解释说:“粮食是从地里打出来的,肯定会有土!再说来之前我们也是过了风车的。你看我这么远拉过来,排了这么久的队,就帮帮忙,收下吧!”
中年胖子不耐烦地对父亲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后面人还等着呢!”
父亲听见中年胖子让我们把粮食拉回去,就更着急了,大声嚷嚷道:“我的麦这么干净,今天要是我的验不上,大家伙的就都验不上了。你验不上,我找你领导来验”!
听到吵闹声,后面排队的叔叔伯伯都走过来围观。其中一位伯伯边替父亲打着圆场边把手插进袋子里翻搅,然后对验粮的中年胖子说:“人家的麦子这么干净,咋验不上?你们也太挑了。打麦在土场上打,有一两个土块不算啥,大老远的,热杠杠地拉来,就验收了吧!”
“是呀,就验收了吧!”围观的几个叔叔伯伯也异口同声地说。
这时,验麦的中年胖子把头向前呲着,用眼睛斜视了大家一圈,又不紧不慢地把别的袋子里的麦子翻搅了几遍,对父亲说:“扛到秤台上去,只能验二级。父亲,母亲和我稍顿了一下,立即换过神来。我们在那几位叔叔伯伯的帮忙下,终于交完了公粮,领到了白条。
交完公粮,天已经快黑了。疲惫的父亲如释重负,和母亲在一旁说着什么,而我却看到路旁的西瓜摊。
“爸,给咱买个西瓜吃。”我低着头,小声对父亲说。
不等父亲搭话,母亲赶忙对我说:“吃啥呢,天都黒了,咱回家吃饭,不吃西瓜,花钱呢。”
我撅着嘴,用祈盼的眼神看着父亲:“给娃买一个,这么热的天,娃跟着咱也跑了一天咧。”父亲说道。
夏夜的风凉凉的,月亮升上来了,映照着公路两边的稻田,稻田里蛙声一片。我和母亲坐在架子车里,望着明月听着拉车的父亲吼秦腔,回味着吃西瓜时的沙沙的又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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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宁:生于1971年,蓝田普化陈家滩村人,喜欢阅读,喜欢运动。在一静一动中,享受生活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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