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现白沙瓦,与塔利班近在咫尺(中)
闪现白沙瓦,与塔利班近在咫尺
Suddenly Appear in Peshawar ·Ⅱ
Leon君
巴基斯坦闯到底 | 7.10-7.20, 2018
白沙瓦的市容和拉瓦尔品第有些神似,不过高于五层的楼房比后者少很多,也更破旧一些。狭窄的道路上,巴士、汽车、摩托车、突突车、行人、驴车、马,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川流不息,只要能动换的东西都能在路面上看见。
◆ ◆ ◆
进入市区以后,周遭的政治气氛也开始浓郁起来。
街边的房屋插着红绿相间的政党旗帜,墙壁贴满了政治宣传海报、民主候选人的大幅照片……一个个大胡子、白帽子,在我看来长得都跟本拉登似的,分不清哪些是党派领袖,哪些是组织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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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车外穿梭的人流越来越密集,白帽和白袍成了主要的色调,吾斯曼示意我们拉紧黑色的遮阳窗帘,卡卡把头巾裹到了嘴巴上,这一下又把气氛搞得怪紧张的。
然而,我还是忍不住撩开一角向外张望……感觉整个城市的氛围并不像昨晚刚发生过恐袭的,政府没有封锁路段,也没增派更多戒严的警察,人们在街上自由行走,在商店交易买卖,一切和正常社会无异。
当汽车驶过一段高架快速路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高地上耸立着一座占地面积广阔的堡垒,绵长的土灰色高墙,拐角处架着迫击炮,像是一座仍在使用的军事要塞。
吾斯曼介绍说,这座要塞叫做巴拉希萨尔城堡(Bala Hisar Fort),是白沙瓦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可以追溯到16世纪的莫卧儿王朝。在城堡角楼的防御工事里,可以看到传统和现代兵器并用的场景。不过,由于这里已经被政府军征用,所以禁止游客参观。
说实在的,白沙瓦城里这种随处可见的武装设施和车水马龙的市井烟火相交杂的景象看久了,可能就焦虑疲劳了,慢慢也就习惯此番略显诡异的日常生活设定……卡卡也任由头巾松散地耷拉在肩上,直到眼前出现一溜连绵不绝的拉满铁丝网的赭红色围墙,又看到近在咫尺的持枪士兵,卡卡才再一次蒙上面颊。
这时,吾斯曼指着前方围墙出现的一个豁口告诉我们,白沙瓦博物馆到了。
我们的小车过了安检后,直接开进了空旷的博物馆院落里,门卫随即锁上了刚刚为我们打开了一分钟的大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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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把博物馆作为游览白沙瓦的第一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的藏品非同一般。
来白沙瓦之前,就听闻馆内展出的是古代佛国犍陀罗的神像……没错,就在这极端反对偶像崇拜的伊斯兰教国度里,而且还是在塔利班的眼皮底下,竟然存在着这样一座保藏佛教文物的博物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博物馆主楼从外面看很像一座浓缩版的印度红堡,四方规正而富有层次,整面排列紧致的棕色砖墙搭配暗红色的房檐窗框,以及耸立在屋顶的两座标志性的洋葱头塔楼,都呈现出十分明显的莫卧儿风格。
下车以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接替吾斯曼引导我们参观,不过这里并不是免费的,首先得在进门左手边的游客咨询处购买门票,一人200卢比,外加摄影许可费300卢比,折合人民币一共27块钱。
步入博物馆大厅,发现里面静的出奇,几乎看不到其他游客,只有我和卡卡的脚步声在回荡,莫名有种电影院包场的感觉。
这座处在庭院中央、绿树环绕的博物馆隔离了街道市集的喧嚣,换来了馆内分外凝重的沉静。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场馆内并没有打开主要的光源,只在展品上方投下一束暖光,七八盏光束幽幽地亮着,把略显昏暗的大厅映照出通向历史深处的宁谧氛围。
博物馆的中央展区占据了两层楼的空间,挑高目测有五六米。支撑天顶的梁柱做成了若干对称的伊斯兰式拱门,整齐排开,其中左右各有两个拱门连接走廊通往侧翼的两个展厅。
环顾四周,厅堂里几乎所有的佛陀和菩萨雕像都背靠着立柱笔直地站着,仿佛在接引来者。
▲走廊里摆满了面生胡须的菩萨像
▲为了便于安放,大型立像都用铁栓固定在墙上
面冲大门摆放的一颗佛头和两尊佛像尤为显眼,佛头比普通款阔了两圈,佛像比成年人还高出一截,特别是左边的那尊,佛头后雕有一个伞盖大的光轮,使佛像越发显得伟岸高拔。
据工作人员介绍,它和阿富汗的巴米扬大佛是完全同款的一尊,无论是佛像的衣着、外貌、体型还是手势都和巴米扬大佛一模一样,只是等比缩小了好几倍。
如此说来,尽管巴米扬大佛已被损毁,但想复原大佛的形象也不是毫无踪迹可寻的。
所以,“侣行团队”的270夫妇才能用激光投影技术去阿富汗实地还原巴米扬大佛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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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的主厅和左右侧室摆满了尺寸不一、体态各异的佛像,展现出中亚先民对西方极乐世界的理解,以及对高超雕刻艺术的掌握。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它们最独特、最神奇的地方是,每尊佛像都长得高鼻深目、卷发薄唇,一副典型欧罗巴人种的面孔,透着一股浓重的希腊雕塑的神韵,和我们在东亚地区常见的佛像大相径庭。
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是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佛陀生得一张大卫的脸。
这种鲜明的希腊式造像风格就是我开篇提到的白沙瓦一带独有的犍陀罗艺术,也是我执意要来“恐怖之城”走一遭的主要原因。
▲身披通肩大袖衫裙的佛像,酷似古希腊学者的装束
当我第一次看到犍陀罗时期的佛像造型时,就有一个疑问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地处中亚的犍陀罗佛像会与相隔万里的古希腊雕塑如出一辙,这两者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于是好奇心爆棚的我,在查找了各种线索之后,最终在白沙瓦博物馆找到了满意的答案。
位于东西方文明十字路口的白沙瓦,曾是古代犍陀罗国(Gandhara)的文化中心。公元前3世纪,佛教开始传入此地,但早期的佛教既不祭拜神灵,也不塑造神像,只是把释迦牟尼奉为教主。
一个世纪以后,在希腊半岛兴起的马其顿王国的君主亚历山大大帝横扫小亚细亚,荡平波斯帝国,把大军径直开到印度河流域,也就是今天巴基斯坦的西北部。
而跟随马其顿大军到来的还有希腊文化,它被留在中亚地区的希腊移民后裔继承下来,并将奥林匹斯诸神的艺术表现手法引进到佛教中,塑造了具有标准希腊人体貌特征的佛像,供奉在僧院里,以具象的艺术形式突出佛祖的神圣性,但这也逐渐背离了释迦牟尼生前反对偶像崇拜的遗训。
不过,要是没有希腊文化对佛教的影响,今天我们也看不到这么多雕刻精美的佛像艺术品,而这般融合了古希腊、波斯、印度三大元素于一身的跨界风格,便是如今为人称奇的犍陀罗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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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犍陀罗艺术的鼎盛时期,就不得不提到公元2世纪贵霜王朝(Kushan Empire)的国君迦腻色伽王。
他定都于白沙瓦,开始大力弘扬和发展佛教文化,兴修寺庙,雕凿佛像,在艺术形式上除了承袭犍陀罗艺术原有风格外,还较多地吸收了印度本土的传统,自迦腻色伽王以后佛像的脸形趋圆,衣衫变薄,以灰泥表现衣褶,并将印度的石窟建筑和巨型造像结合起来创立了石窟佛像综合体,这对后来中国西域、敦煌、云冈的佛教艺术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犍陀罗后期观音菩萨像
作为中世纪佛教文化中心之一的白沙瓦,自然也吸引了不少来自东方帝国的高僧大德前来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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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到6世纪,著名的东晋高僧法显、北魏使者宋云和唐代高僧玄奘都曾先后到访。
而且,玄奘法师还在《大唐西域记》中描绘彼时的白沙瓦为“花果茂盛的天府之国”,“白沙瓦”在古梵文中也被赋予了“百花之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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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现在的白沙瓦已然沧海桑田,不仅没有了繁盛的花果,就连辉煌一时的佛教胜迹也消失殆尽。
沿着玄奘法师的足迹,怀着忐忑的心情,如今我也来到这座动荡的北境小城,在白沙瓦博物馆硕果仅存的犍陀罗佛像中,感触一丝玄奘当年游历佛国的心境。
▲这些破碎的半身像和头像,大多是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接壤的地带由于战乱而不得不转移到此的珍贵文物
▲右下角的鸟形头像是佛教护法神“迦楼罗”,即泰国国徽上的那只“鸟头神”
我还特意去馆厅大门口找了一下某度百科上写的那句“公元7世纪玄奘在取经途中经过此地——这是白沙瓦博物馆牌匾上的第一句话”……然而,我里里外外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任何依据,因为人家压根就没挂牌匾。
看完博物馆一楼的展览,还可以上到二楼继续参观,不过楼上的文物档次就要降低许多,展出的主要是巴国西北地区近现代时期的枪械武器、民族服饰、家居用品等等,我在玻璃柜里居然还看到了旧电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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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二楼过道两侧的墙沿摆着几个木雕人像,不知道是文物还是装饰品,也没有看到相关的科普标签。
它们的造型还蛮别致,五官抽象如积木,戴着蒜头般的尖顶帽,宛若《胡桃夹子》里的木偶士兵。
站在二楼临空的回廊,可以向下眺望博物馆大厅的全景。
楼下沉浸在冥想之中的佛陀和菩萨,与身着白色长衫的穆斯林工作人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疑问,在巴基斯坦满眼星月的伊斯兰教文化中,白沙瓦博物馆的佛像绝对是极为罕见的遗存。
作为佛教雕刻艺术的开山鼻祖——犍陀罗艺术,在中亚变幻莫测的历史风云里,始终燃亮着细微但不灭的火光。
上期回顾:闪现白沙瓦,与塔利班近在咫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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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闪现白沙瓦,与塔利班近在咫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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