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下同）2021年1月2日，俄罗斯“北方海路”（Севморпуть）号核动力破冰货船终于抵达了圣彼得堡的奥斯特洛夫·丹巴·格雷本卡岛的集装箱码头。
这艘被称为“超级巨无霸”的核动力破冰货船于去年10月初启航。它原本有望成为全球第一艘抵达南极海域的核动力破冰船，却在海上漂泊数月后无奈返航。
“北方海路”号到底经历了什么？
文 | 陈琦
本文转载自腾讯网军事频道旗下微信公众号“讲武堂”（ID：qqmiljwt），原文首发于2021年1月5日，原标题为《前哨 | “最后的巨无霸核动力破冰货船”南极行黯然收场，俄罗斯极地雄心再遭挫折》，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北极熊”力图重振南极雄风
2020年10月5日21时，俄罗斯“北方海路”（Севморпуть）号核动力破冰货船从圣彼得堡启航，以18节的平均航速一路南下，并于当月17日18时半，在西经12°的大西洋东部的西非海域，从北向南穿过了赤道。这也意味着“北方海路”号有望成为全球第一艘抵达南极海域的核动力破冰船。根据俄国家原子能公司（Росатом）的消息，它的这个航次运送的是5000吨供俄罗斯“东方”南极科考站改造建设的建筑模块套件和集装箱（还包括工程机械车辆、工人临时宿舍和燃油、补给品等物资）。“东方”站由苏联科考队于1957年12月16日在南极内陆海拔3480米的冰盖高原上建立，以其冰芯研究和发现冰下湖泊而世界闻名。它也是地球的“寒极”，1983年7月21日曾测得全球极端最低气温-89.2℃的纪录。即使是在盛夏季节，当地气温也不会超过-30℃。该站虽然曾经历过重建，但现因年久失修、积雪掩盖，建筑和设备的折旧率已经超过90%，实际已接近关闭状态。2020年正逢人类发现南极大陆200周年，俄罗斯政府决定对“东方”站进行升级改造，在旧站站址的500米开外，新建名为“东方-2”站的冬季综合设施，以供科考队员恢复在这里的常年工作。该项目由一家德国公司设计，私人投资者是俄油气大亨列奥尼达·米克尔森（Leonid Mikhelson），他投资了40亿卢布，俄政府又增加了35亿卢布用于运输和安装这套设施。【注：1820年初，第一支俄罗斯南极考察队在法杰伊·别林斯高晋和米哈伊尔·拉扎列夫的率领下，乘坐“东方”号和“和平”号帆船抵达南极洲大陆附近；同年，英国海军中校爱德华·布兰斯费尔德和美国海豹猎人内森涅尔·布朗·帕尔默均望见了南极洲的陆地。】新一代俄罗斯“东方-2”站效果图，采用21世纪先进南极科考站的设计模式，针对积雪和风暴做了优化。注意最左侧的建筑物上标注了该站的经纬度坐标。“东方-2”站建筑内部的科考队员餐厅，测试组装时拍摄。这是一个由5个建筑模块组成的建筑群，针对极地风暴做了外观的流线型处理。总长140米，宽13.5米，高17.5米，总建筑面积1911平方米，分为2个设备模块，2个居住工作模块和一个公共模块。包括居住和休闲区（设有厨房、餐厅、医疗所、健身房、桑拿房、台球室等）、实验室、发电站和车库，使用节能的热回收系统，燃料和其它储备能维持两年时间。新建筑全部由3米高的支柱支撑在预先压实紧固的雪地上，墙壁厚达1米。所有系统设备都具有双重或三重冗余设计，全系统在测试中承受了-100℃的超低温考验。新站建成后，可供35名（气温高于-50℃的“夏季”）/15名（冬季）科考队员居住和开展科研工作。“东方-2”站建筑内部的科考队员双人/单人卧室，采用暖色调的装修风格，测试组装时拍摄。这套建筑模块在启运前，已于2020年8月在圣彼得堡进行了测试组装，然后拆解装船。作为后勤操作的一部分，它们被分解成133个运输单元装船，其中大部分是40英尺长的集装箱。测试组装完成后的“东方-2”站建筑群，墙壁的国旗涂装和屋顶巨大的国徽，都彰显着俄罗斯的极地大国雄心。按照俄罗斯联邦水文气象和环境监测局公布的计划，该船计划于2020年11月1日到达南极洲的普里兹湾。这些货物将被卸到海冰上的大型雪橇，用雪地牵引车队拉到毗邻我国中山站的俄”进步“站的海岸登陆，再利用中途预设的燃料补给点，长途运输到南极内陆1400公里外的“东方”站。该雪橇车队的运输计划需要耗时两到三个星期。“东方-2”的建筑工作将在南极的夏季进行，每年从11月施工到次年2月，持续三年，直到2023年竣工。
2
“北方海路”号王者归来
“北方海路”号的俄文名字为Севморпуть（英语拼写为Sevmorput），是俄文Се́верный морско́й путь（北方海路）的缩写，即通称的“北冰洋东北航道”。“北方海路”号（IMO: 8729810）是核动力商船中的超级巨无霸、同时也是世界上仅有的三艘核动力商船中目前唯一的现役船。【注：另两艘为美国客货船'萨瓦纳'号，西德矿石运输船“奥托·哈恩”号，日本的“陆奥”号则属于研究船。】该船在苏联克里米亚刻赤的“海湾”（Zaliv）造船厂建造，1982年6月1日开工，1986年2月20日下水，1988年投入使用。全长260.3米，满载排水量61880吨。动力为1座热功率135MW的KLT-40核反应堆（也是“泰梅尔”级浅水核动力破冰船的动力），带动一台功率29WM（39436马力）的ГТЗА-684 ОМ5型蒸汽轮机，单轴单桨（四叶可调螺距螺旋桨）推进。最高航速20.8节，可以2节航速连续破1米厚的冰层。这艘船类似于雪龙号，是破冰集装箱船。细分起来，它是属于lighter aboard（载驳船）——将集装箱分别装在74艘小驳船上（每船的载重量为300吨），这些小驳船又装在母船上。卸货无需靠码头，用自带的大型龙门吊车把载货的小驳船吊进水面，用顶推轮运走。俄罗斯的北冰洋沿岸的几个大河口，只有一些几千人的小镇，物资需求不大，大部分货物是运往内陆。只能在河口卸下驳船，再经河流驶向南方的西伯利亚内陆地区。在投入使用后的第一年里，“北方海路”号首先运载集装箱从乌克兰敖德萨启航，穿越地中海、环绕非洲大陆后，跨过印度洋和马六甲海峡抵达越南，最终到达远东港口海参崴，随后又由海参崴前往朝鲜。但是，由于人们还笼罩在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灾难的阴影之下，苏联远东地区的四个港口城市一度拒绝这艘巨型货轮入港，而且港口的工人也不愿意装卸这艘船的货物。之后几年里，该船主要航行于苏联北方两个港口——摩尔曼斯克和杜金卡之间的航线上，其货物可由叶塞尼河运往上游的西伯利亚内陆。苏联对于“北方海路”号的雄心远不止于此，它还希望这艘船能航行在国际航线上。该船曾经获准停靠温哥华几次，但后来加拿大方面又因安全考虑收回许可，最终未能成行。但在90年代初，它还是跑了几个往返于越南和俄罗斯远东港口之间的航次。90年代末，“北方海路”号曾一度呆在摩尔曼斯克的港口里无所事事，主要原因是核反应堆更换燃料的工作因资金问题被迫延迟。直到2001年，更换核燃料的工作终于完成，恢复运营。2007年，“北方海路”号经检查仍然状态良好，但却处于停航状态，原因是其所有方——摩尔曼斯克航运公司计划将其改造为一艘浮动钻井船，用于北冰洋的海上油气开发。然而由于次年该船就归俄罗斯联邦国家单一制企业“核动力船队”所有，这个建议被搁置。2012年8月2日，“北方海路”号集装箱船从俄罗斯船舶管理机构注销。随着船上核反应堆的逐渐关闭，这艘全球独一无二的船被媒体预计将被拆解，最终变成一堆废金属。转机出现在2013年12月底，为了支援北极地区铅锌矿的开发建设，俄国家原子能公司总裁基里延科（С.В.Кириенко）签署命令，要求恢复“北方海路”号的使用，斥资5700万卢布对其进行修理和升级改装，并更换核燃料。2014年12月，“北方海路”号在摩尔曼斯克州的罗斯利亚科沃镇的第82船舶修理厂完成升级改装。2015年11月30日，完成调试后返回母港摩尔曼斯克。在未来至少10年内，它继续作为世界上唯一的核动力集装箱船继续航行。2016年，该船恢复了正常商业运行，沿着西伯利亚的北海岸运送货物，并将物资运往北冰洋中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和新西伯利亚群岛的俄军北极军事基地。2018年10月30日，第82船舶修理厂的PD-50大型浮船坞在为“库兹涅佐夫”号航母维修升级时，因年久失修，在一次断电故障中突然进水沉没，“库兹涅佐夫”号被倒塌的浮船坞吊车砸伤。“北方海路”号也因为这个飞来横祸，而失去了自己的维护设施，被迫于2019年下半年千里迢迢前往波罗的海，进入圣彼得堡的卡诺纳尔斯基（Kanonerskiy）造船厂接受维护，检修调校了轴系和螺旋桨，并于2020年3月返回摩尔曼斯克。2020年9月8日至25日，前往南极前夕，“北方海路”号还从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向圣彼得堡运送了206个40英尺冷藏集装箱，里面装着白肉/红肉三文鱼和乌贼。此次航行是执行普金2020年6月7日总统令的一部分，目的是研究通过使用北方海路将太平洋的水产品从远东运送到俄罗斯的欧洲部分，以降低水产成本的问题。“核动力船队”公司的财经副总干事最近透露，“北方海路”号的核燃料寿命将于2023年到期。他说：“进一步运行的决定将在明年做出，我实际上确定该船将继续运行。”
3
“马失前蹄”，抱恨而返
令各国观察家疑惑不解的是，去年10月17日之后，“北方海路”号不知为何，在南大西洋和西非海岸长期徘徊不前。外界纷纷猜测，其是否发生了未知的机械故障？甚至有人怀疑船上的核反应堆出事故了，如果这“乌鸦嘴”成真的话，还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几周后，俄罗斯媒体终于陆续披露，这艘巨无霸在前往南极的途中，确实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驱动船体的唯一螺旋桨——还是年初在圣彼得堡卡诺纳尔斯基造船厂维护过的——的四片桨叶，不可思议地断裂脱落了一片，消失在茫茫的深海里……四叶可调螺距螺旋桨，四片桨叶并非一个整体，“北方海路”号采用的就是这种螺旋桨。驾驶员可通过控制桨毂内置机构转动桨叶，使其与桨毂的角度发生变化，调节螺距以适应各种工（海）况。有较好的反向、加速和制动性能，适用于需要经常灵活前进、停车和倒退的破冰船。但在新式电推破冰船上已经基本不再使用。2020年10月18日，在该船穿越赤道后才一天，这个莫名其妙的故障在南纬3°的大洋上发生了。桨叶的脱落，立刻导致螺旋桨的力矩失去平衡，驱动轴产生了剧烈的晃动，船的航速很快从18节掉到6节。船长暗暗叫苦，马上下令原路返航，但第二天在返航300公里之后，又得到上级指示，只得调头航行。“北方海路”号出故障后，原路返航又奉命继续前行的航迹。10月26日，“北方海路”号再次调转航向，驶向西非大陆。直到11月2日，经过各种迂回曲折的航行，终于抵达安哥拉首都罗安达港口16海里外的外海。但因为其核动力船只的敏感身份和新冠疫情影响，只能原地兜圈子，始终无法获准入港，更不用说维修，以及卸下货物、设法转运到其它船只了。俄方实施了一个紧急维修方案：从本土调派一队潜水员，万里迢迢赶到船上，在水下拆除对称的另一个桨叶，使得螺旋桨的旋转恢复平衡。11月18日，维修工作开始了，但因“北方海路”号无法获准进入安哥拉领海，外海的海况恶劣，维修进展相当缓慢。同时，由于去年南半球的暖春导致南极海冰正在快速融化，时间的拖延使得该船即使应急修理完成，也无法按预定计划在冰上卸货。“北方海路”号只得放弃了前往南极的计划。12月2日应急抢修完成后，“北方海路”号在试航中靠剩下的两叶桨一度跑出14节的速度，然后终于以12节的平均航速踏上了回家的慢慢长路。2021年1月2日，它终于抵达了圣彼得堡的奥斯特洛夫·丹巴·格雷本卡岛的集装箱码头。接下来，“北方海路”号会在卸货后，进入卡诺纳尔斯基船厂再次入坞维修。也是没办法，实在没有其它合适的船坞了（原来与”库兹涅佐夫“航母共用的PD-50浮船坞已经失修沉没了）。有俄方消息人士坚持认为，故障的原因是螺旋桨撞到了海中的坚硬异物，甚至是在启航后不久就因撞击北冰洋漂来的冰块而受了“暗伤”；但也有资深专家说，造成故障的原因很可能是2020年初的维修质量不佳；另有业内人士表示，要入坞后才能查清故障的具体原因。卡诺纳尔斯基船厂方面则拒绝置评，但强调指出，故障并非工厂的过错。这次“北方海路”号的故障，迫使“东方”站的升级改造工作推迟一年。另一艘俄罗斯常规动力科考破冰船“德拉尼次船长”（Kapitan Dranitsyn）号此前伴随着“北方海路”号南行。它的任务则是运载98名建筑工程师和工人前往“东方”站施工建设。它一度航行到距离南极普里兹湾近在咫尺的浮冰海区，但既然建筑材料无法运抵，也只能带着施工队员们打道回府，抱恨返航了。“北方海路”号的故障，在俄核动力破冰船队中并不是孤例。无独有偶，2020年2月4日，俄罗斯首艘22220型核动力破冰船“北极”号在波罗的海造船厂的码头进行系泊试验时，三条主轴中右侧主轴的两台10兆瓦推进电机之一突然短路烧毁报废。“北极”号只得降低技术指标带病入役，切割船体并更换报废电机的工程安排在2021年的夏秋季节实施。俄罗斯最新型的22220型核动力破冰船的首船“北极”号。俄核动力破冰船队目前的窘境，也是俄罗斯近年工业设施加速老化、产品质量加速退化、经济效益日趋低下的一个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