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游未尽|漫话山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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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语万物长，
初秋白露山农忙；
上苍馈赠神仙果，
满地黄金扁担晃。
临安岛石华光潭一角
山核桃又称神仙果，在过往的记忆中，它永远和“锤”在一起，坚硬的外壳紧紧地包裹着人间美味，轻轻地笃笃几锤，淡雅芳香随即飘逸。
临安山核桃香脆可口，驰名中外，不过世人鲜知其采摘之艰辛。老朽有缘见识了一回。
今年秋老虎肆虐申城，我家涛哥带我赴中国第一山核桃镇——临安岛石镇大坞村避暑。
中国山核桃第一镇临安岛石镇大坞村
大坞村位于天目山清凉峰下，海拔500多米，山清水秀，四季分明，气候宜人，犹如世外桃源。清澈的溪水沿着后溪河，自东往西忽而平缓忽似瀑布，流向华光潭，汇入新安江。溪上六孔桥连接南北，溪涧两边是一幢幢靓丽楼房，周围是漫山遍野绿油油的山核桃树。
“深山留仁”是村里唯一的一家“农家乐”，老板文军先生见经识经，拥有几家萤石矿。“农家乐”不以盈利为目的，由年轻貌美的“阿庆嫂”老板娘小余精心打理。
一日晨练，偶遇文军年逾七旬的父母上山割草、开沟，说为9月7日白露采摘山核桃做准备。饶有兴趣的我，二话不说，立即跟随上山。
山坡陡峭，约45度以上，走不多远就没了路。山土因去年山洪冲刷而十分疏松，稍不留神就有滑倒危险。好在有两老开路，年长他俩几岁的我倒也能轻松跟进。
文军父亲绳超先生是文化人、大坞村的老村长，早年做过销售，走南闯北，见识渊博。他说割草、开沟为方便铺设地网及捡拾打下来的核桃。
“深山留仁”老板文军先生（右）
装模作样割草
干过多年农活的我，熟练地拿起镰刀割草，并向老村长请教山核桃知识。
绳超先生说：山核桃补肾养血，是干果中品味和营养价值最高之一。万物生长，无比奇妙。上苍赋予临安昌化山区独特的山核桃——粒圆壳薄、果仁饱满、香脆无比。
山核桃俗称为小核桃，属于落叶乔木，性喜阴，适宜生长在海拔高度为300~700m的山麓疏林、腐殖质丰富的山谷，对气温敏感，较能耐寒，不适应高温少雨。
临安地区的地质环境、地形地貌、土壤和气候等自然条件，十分适宜山核桃生长。全世界17种山核桃中，临安山核桃最为有名，有“天下美果”之称。
山核桃别名很多，大坞村称之为“山蟹”，因“核”与“蟹”在临安方言中发音相似，还有人称其为“大明果”。
老村长讲，元朝末年，刘伯温从雁荡山来到昌化遇上了朱元璋，两人谈古论今，十分投机。见朱身材魁梧，仪表非凡，胸有大志，就劝其在昌化招兵买马灭元。朱说：“谈何容易，首先是军粮哪里来？”
一日，刘伯温走进伙房，见厨师从沸水里煮芹菜，问：“这是为何？”厨师说：“芹菜略有苦味，放进沸水稍煮片刻就没有了。”立即想到无人问津的漫山遍野的山核桃，能否用水煮除苦。一试，果然灵验，再放到火笼一烘，山核桃成了既香又脆的美味佳果。
消息不胫而走，山核桃大批运往苏、杭出售，从此百姓钱多粮足。
刘伯温将此事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抓住这个机遇，占山为王，招兵募捐，训练兵马。然后兵分数路，打下山去。
由于兵多粮足，势如破竹，推翻元朝，建立大明。后来，此山称为大明山，山核桃也就成了“大明果”。
大明山现已开发为临安市大明山旅游风景区，山上当年朱元璋的屯兵处、点将台还在。
健谈的老村长与我有缘，很快成了朋友。有时晚饭后，还特地在“深山留仁”大厅等候，盛情邀请我到他的老屋喝茶聊天，还拿出家谱讲述大坞村的历史及其轶闻趣事。
大坞村只有170多户人家，大多是王氏后裔，祖上来自山西，先迁徙安徽绩溪，明末逃荒避乱来到临安。由于耕地不多，祖祖辈辈以山林野果、打猎捕鱼以及木匠、篾匠、石匠等手艺为生。山核桃是他们主要经济来源，现今一般家庭年收入大约15万元左右，多的达3、40万元。
当地民谣：白露到，竹竿摇，遍地金，肩上挑。
绳超先生说，全村有7，400多亩的山核桃，每年八月中旬到九月等候它的主人采打。在外打工、做生意的，过年可以不回家，但这个时候一定回来。那是村里一年四季最忙碌的时候。
山核桃开杆
白露是廿四个节气中最富有诗意的名字。古人以四时配五行，秋属金，金色白，故以白形容秋露。
白露也是山核桃成熟的日子，开杆的日子，收获的日子，岛石镇每年都要举行隆重的开杆仪式，非常热闹。
白露节气对于大坞村的山农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也是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当超人的日子。老村长如是说，并热情邀请我到时候去看看。
原计划9月15日我与杭州战友一起去，无奈遇上阴雨绵绵的“秋黄梅”，山农上山都很困难，我们只能往后推，直到上个星期。
虽然暂时去不了，但老村长、文军和岛石镇石刻家高涛先生一直与我保持着热线联系，不时地传来采打山核桃的信息和照片。
收获山核桃只有十来天时间，山农每天都是天不亮起床，带着干粮茶水上山，傍晚摸黑到家。
白露以后天黑的特别快，而第二天的太阳总是升起的特别早，山农还来不及缓解身上的酸痛，又要起床重复昨日的艰辛。
采打山核桃是山农最辛苦也是最危险的活儿。
山核桃果树高大，一个100多斤的汉子踩着钉在树干上的木桩或钢钉上树挥杆，不仅要胆大更要有技巧，特别是在树顶踩着树桠挥杆，稍不小心就会发生坠落事故。
敲打山核桃的竹竿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短。粗了太重，短了打不到，因此白露前要精心准备好又细又长的竹竿。
这种古老的采摘方式具有很大的风险，每年都会有因采打而失去生命的事件发生，但对山农来说，这些根本阻止不了他们对丰收的向往。
高达20多米的大树，对于熟练工来说是小菜一碟，手一伸脚一登，手脚并用没几下就上了树梢。抬头望去，就像镶嵌在蔚蓝天空里的一只飞鸟，依托树枝跳跃飞翔。竹竿在他们手里犹如老师手里的教鞭，挥洒自如，想让谁听话就让谁听话。几个小时横扫下来，地上已是一片金黄。 但对于新手和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那是用生命作赌注。
熟练工每天工资500~600元。
早年上树采打没有安全带和人身保险，这几年在政府协调监督下，虽然有了安全保险和急救措施，但伤亡事故依然不能避免。稍不留神，一个家就散了！
上星期我和战友来到岛石，高涛先生说今年死亡八人，开杆第一周就摔死四人，伤者更多，包括熟练工。
9月18日高涛先生曾发来微信：这些天连日下雨，但为抢收，山农照样上山采摘。邻村一对七旬夫妇，舍不得花钱请熟练工，雨天树干湿滑，妻子蹲在树下当人梯，让丈夫上树挥杆……
看到这条短信，我当即一阵心酸，山农是在用生命换黄金呀！
不能上树的老人和妇女，每天都要背着袋（筐）将打下来的山核桃一颗颗捡起。他们匍匐在山峦上，双手与山核桃像有磁性，走到哪里都能迅速准确地把核桃捡回自己的袋（筐）。看着满地的金黄，捡了一遍又一遍，装了一袋又一袋。
这活看似轻松，实际上一整天弯腰弓背也很累。加上山坡陡峭，山土疏松，稍不注意，会滑滚到山沟，非死即伤。
不过，累归累，看着装得满满的金黄色，那是赏心悦目的希望，是精疲力尽的快乐。
近几年，不少人家开始用白色细网，从山顶铺到山脚承接山核桃，但舍不得花钱的山农依然采用原始方式。
捡起来的山核桃全部都倒在一个个大袋子里，这时候打山核桃的人的事情又来了。他们得负责把这些山核桃从山上运回家。
知道用什么办法么？全靠人力挑担，哪怕山很陡走一步滑三步，这些山核桃也要靠一双肩膀挑回去。
以前，虽然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说法，由于都是走的有台阶或坡度不大，山土硬实的路，对此体会不深。八月跟着老村长上山割草、开沟方有深切体会。
王村长的妻舅（左）和我
那天割草，我提前下山。老村长特地用镰刀削了一根拐杖给我，叮咛小心滑倒。
由于坡陡，我尝试走之字型。不料，刚走出不到十步，一脚刚踩下，疏松的山土突然哗哗下泻，要不是手里有根拐杖，我肯定滑倒乃至随着下泻的山土滚滑下去，吓得我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好在老村长的妻舅离我不远，见状立马赶了过来，用山锄开了一条小路，我方小心翼翼地撑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
不由想起了高涛先生说起的那一对七旬老夫妇，那么一把年纪，本可在家里遛遛狗，或躺在摇椅听听越剧，可是依然要挑着一篮子山核桃，艰难的走下山去。
高涛先生的姨婆筛选山核桃
采打下来的山核桃有一层黄绿的外衣包裹，其汁水是会染色的，粘到手上水洗不掉，捡的越多手就越黑，哪怕带着橡胶手套也没用，难免会有些渗进去，用肥皂也洗不掉。只能事后多接触水，多洗衣物，随着时间推移方能渐渐消失。
采摘下来的山核桃先集中堆置，等水分流失的差不多，再用脱壳机把山核桃外壳脱去。然后将其倒进清水中，洗去核桃壳上的汁水，并将浮在上面的空籽（核桃屁股朝上的）或瘪籽（核桃横着的）去掉。 沉在水底头朝上的都是饱满的，要用筛子按大小等级分类。
接着，山核桃要暴晒，直到果肉嚼上去涩味不重并发出果的香味。然后蒸煮24小时除涩，山核桃外壳因氧化而变黑，这也是它的有一个别名——“黑珍珠”的来由。
蒸煮后山核桃还需要放在竹编的烘篮和火缸里，用柴火炭烘干，保证不会赶走油分和香气。
整个加工技艺是千百年来山农总结出来的，凝聚了他们的智慧和汗水。
不由想起唐朝李绅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金秋十月与战友一起在岛石株川村
山核桃是淳朴的化身，它把古老的岁月凝进了纵横的内涵，也打就成了坚硬的外表，淳朴的品质便是它那让人满口留香的核肉，其中更是凝聚了淳朴山农的血泪。
老村长说：“七十多年来，我陪着山核桃成长成熟，山核桃也陪着我慢慢变老，风风雨雨，虽有艰辛也有喜悦。”
老一辈山农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早年也没有钱供书上学，一年到头大部分的经济来源都指望着山核桃。山核桃是他们的希望，唯一不足的就是高空作业，安全问题存在太大的隐患。
而今他们年纪大了，孩子们也长大了，大多有知识有专长，有稳定的工作，有的在杭州、临安买了房买了车。所以，今后山核桃的采摘面临许多实际问题，特别是安全隐患。
临安山核桃约有57万亩，产量预计在15，000吨左右，是全区的经济支柱之一。
为此，临安政府加大了山核桃管理的力度，包括林权改革、产业组织、市场完善、科技研发等等，尤其对采摘安全采取了包括流转承包、推广自由落果法+安全网、设立急救医疗站等有效的措施，以保障山核桃市场的健康发展和山农的合法权益及其人身安全。
大坞村也有远景。文军先生说，他们准备推行山核桃流转承包方案，在保障村民的经济利益的前提下，让大家放心做自己喜欢做的别的事情。与此同时，依托丰富的水源和生态优势，欲将山村打造成现代化的旅游度假村，集休闲、娱乐、探险、露营等功能于一体……
政府高度重视，有识人士积极参与，山农必将告别传统的山核桃种植、采打方式，迎接阳光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