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强：【点赞银杏树】（散文）

点赞银杏树

◎杨强

【作者简介】：杨强，男，1972年1月生，山东省烟台市福山区人，中共党员。现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曾编纂出版福山区政协文史资料丛书《王懿荣先生书作集》《福山政协志》《王懿荣与王氏家族》《烟台文化通览·福山卷》等；2016年6月，出版散文集《在怀旧与憧憬中砥砺前行》。

三月，草木怀新，田野清明，日子一天天润朗起来。清晨，难得的天降甘霖，令我神清气爽。信步徜徉在小区广场，惊喜地看到楼旁的银杏树吐出新芽，不禁驻足痴望：

时已仲春，点点新绿冲破了树皮的束缚，簇簇嫩叶倾吐着新生的愉快。三座“青峰”（银杏树型美观，一般分三个枝叉向上延伸生长）直插云天，逗得脚旁的竹林争相抬头仰望，似乎想一探银杏树顶的庐山真面目。金光在翠绿的叶子上跳跃，你的心不禁也跟着舞动。微风轻拂，银杏面带微笑，轻轻挥手，送出问候带走烦恼。树干笔直，远望如威严的卫兵，挺立马路两旁，不言不语，不争不抢，不喜不悲。

一直觉得树木是很神奇的，是有灵魂的。众多的树种中我对银杏树情有独钟。

喜爱银杏树，最初缘自于父亲藏书中的银杏叶书签，几乎每本都有，3片5片。当你沉浸在书的海洋中，被其中美妙的故事情节所吸引、陶醉的时候，突然蹿入眼帘的银杏叶，不仅带来了视觉上的雅致感受，而且这个形如小扇子的鬼精灵着实在我童年的生活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记。这些银杏来自哪里？什么时间捡的？父亲当时什么心情？我都不得而知。不过，今日再见，如睹父亲容颜。受父辈家风影响，我喜欢读书，热爱大自然，热爱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

于是乎，我也珍藏了很多各式各样、精巧别致的叶片或花瓣：有火红的枫叶；有形如飞刀的柳树叶；有泛着淡淡清香的茉莉花瓣；有叫不上名字的香叶；自然缺不了或绿或黄的银杏叶。凡此种种作为书签夹在书中。众多书签中，我独偏爱形状别致的银杏叶。每当阅读闲暇时，细看叶片的脉络，很是有趣、煞是惬意。女儿小时候尤喜读书，每当看到书中夹的银杏叶，总要跟着大人问这问那，我和母亲总是仔细地给她讲银杏的种种好处，如数家珍。那时刻银杏维系了三代人的情怀。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姥爷对银杏的偏爱。小时候，对银杏的认知仅仅来自于父亲的书签，对银杏树却没有任何概念。后来长大一些，农村栽植银杏树逐渐多了起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银杏树，印象渐渐深刻了起来。于是，忆起初识银杏是在姥姥家的旧屋前，那是姥爷抗美援朝回来时栽下的。母亲说，刚种上时，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枝杈，上面还长有小刺，没有一片叶子。树干和枝杈一样的浅棕色，像是土豆皮。

小时第一次看见，树并不高，我觉得它们难看极了。后来，树渐高，叶渐丰，阳光下一片浓绿，忽而又变为亮白的绿，像镀了层银。银杏的嫩叶不大引人注目，最美的时节是秋天。叶子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像一条条金色的小裙子，又像一把把黄灿灿的扇子。风拂过，叶子满天飞舞，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床金黄色的地毯，不禁心醉神迷! 抬头仰望，棵棵大树举起了饱蘸金色油彩的大笔，在蓝天描画最靓丽的图卷，你不由得脱口而出“谁言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句子。银杏，别名公孙树，意为爷爷辈儿种下树，孙子辈儿才可见其果。真真是如此！感谢姥爷无意中对我的启蒙，送我宝贵的精神财富。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对银杏的吟咏。他们用华丽的辞藻、如画的语言表达对银杏的赞美。尤其令人称奇的是，宋代时的诗人雅士对银杏更是“高看一眼”。

宋代杨万里有诗云：深灰浅火略相遭，小苦微甘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伴金桃——尽显银杏颜色妖娇。

唐宋八大家之欧阳修赋诗：鸭脚生江南，名实未相浮。绛囊因入贡，银杏贵中州。因它的叶子呈扇形，看起来像鸭子的脚，所以也叫做“鸭脚”。

李清照有词：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谁叫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写其风韵之华贵典雅。

宋代文人张镃有诗《珍林》：李枣栗银杏，橙梨柿木瓜。杨梅与金橘，不让满园花——银杏与瓜果相映成趣。上面这首诗中，大家品一品含有不少水果的名字，更为精妙的是将果品与花卉相媲美，寥寥数语堪称诗中精品。

宋代学者吴芾在《再和四首》诗中有“金樱相亚枝枝袅，银杏低垂颗颗圆”的妙句，在我看来这实在令人惊奇，将福山北方春果第一枝——大樱桃与银杏果写进一句诗中，古今中外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写诗的吴先生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否则一定会笑逐颜开了。

清代风流皇帝乾隆曾作“银杏王”诗：古柯不计数人围，叶茂枝孙绿荫肥。世外沧桑阅如幻，开山大定记依稀。这些句子每每读来，都感觉口齿生津，满颊留香，银杏风韵雍容之雅、颜色娇俏之美、气质无华之朴充溢心田。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对古银杏的高大雄奇叹为观止、神往久矣。遐迩闻名的四川省青城山天师洞轩辕旁的古银杏，据传为东汉道人张道陵手植。仰首目测，高达数十米，拉手合抱，足有五围，树姿雄奇，枝叶婆娑。树旁有一古碑，上刻：状如虬怒，势如蠖曲；姿如凤舞，气如龙蟠；垂乳欲滴，状若玉笋；苍翠四荫，雅若图卷。写尽银杏风姿。

河北省遵化县禅林寺，是遵化县最古老的寺庙之一。寺院周围矗立着十三株蔽天遮日的古银杏，其中一株树心已腐朽，又在洞腹中生出一株粗大的银杏，母子合一共擎苍天，给人以神秘莫测之感。寺庙碑文曾记载：“先有禅林后有边（边，指长城），银杏还在禅林前”。足以证明这十三株银杏历尽沧桑2000多年，正可谓“古柏高枝银杏实，几千年物到而今。”

安徽宏村村口，有两棵古树，一棵叫枫杨树，当地叫红杨树；一棵叫银杏树，当地叫白果树。这两棵大树是这牛形村的“牛角”，宏村的“风水树”，也是一种吉祥的象征。白果树高20米，形如利剑，直刺天空，枝叶繁茂，这棵500岁的银杏被称为村口“瑰宝”。

按照过去的风俗，村中高寿老翁辞世办丧事，要抬着寿棺绕着白果树转个大圈，寓示着子孙满堂，高福高寿。云南腾冲有个银杏村，约有3万棵银杏树，面积达1000多亩，到了“树树秋声，山山寒色”的时节，房前屋后，黄叶纷飞，遍地黄金，小村更显古朴深邃，令人恍若身处天堂，灵魂在圣境飘逸。

我的家乡福山有峆山卢寺，始建于唐朝开元年间，是胶东史载最久的古刹，其自然风光"峆山卢烟云"被誉为"福山八景"之一。寺院外侧有千年古银杏一株，树龄已达1200余年，虽经千年风雨，现仍枝繁叶茂，每年结果1000余斤，被喻为“福山树王”。该银杏冠幅达四五十米，4个成年人才可以合抱得过来。至今周围很多百姓仍延续着“祭树”的风俗，表达敬仰和祈福之意。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银杏作为行道树，不仅是装点城市的美容师，而且有极高的实用价值。银杏是雌雄异株的植物，单株种植不能结果。实际来讲，银杏属于裸子植物，没有果实，但是它长出的种子被称作“白果”，所以银杏树又叫“白果树”。

银杏全身都是宝，其药用价值，主要体现在医药、农药和兽药三个方面。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曾曰：“入肺经、益脾气、定喘咳、缩小便。”清代张璐璐的《本经逢源》中载白果有降痰、清毒、杀虫之功能，可治疗“疮疥疽瘤、乳痈溃烂、牙齿虫龋、小儿腹泻、赤白带下、慢性淋浊、遗精遗尿等症”。中医学以种子入药。银杏果有养生延年之功效，在古代被列为皇家贡品。日本人有每日食用白果的习惯。西方人圣诞节必备白果。

就食用方式来看，可炒食、烤食、煮食、配菜、糕点、蜜饯、罐头、饮料和酒类。但一定要注意，食用白果的用量和食法不当，会引起中毒，必须控制勿食量过大。为了预防银杏中毒，熟食、少食是其根本方法。若生食，(去壳、膜心)成人掌握在5-7粒，小儿根据年龄体重每次2-5粒，隔4小时后可再次服用。生食时一定去壳去红软膜、去心(胚芽)食之为佳。若熟食，食用量以每次20-30粒为宜，如去壳、去红软膜、去胚煮食，即使剂量大一些，也是不会中毒的。

尤为瞩目的是，银杏亦有很高的经济价值。一般来说，凡具有药用、食用、木用、播种等价值者，均具有经济价值。基本上形成三大市场，即种子市场、苗木市场和保健品市场，银杏可进入高级产品市场者，为银杏提取物及其系列药品。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近几年来银杏树的普及栽植。近年来，确切点说是近10年来，据说本地很多城市管理者到南方考察学习城市建设经验，看到银杏作为绿化树种被广泛栽植于城市广场和主干道两侧。于是，我们纷纷效仿，将银杏树广泛种植于福海路两侧、居民小区绿地、健身广场。之所以选择银杏作为庭院树、绿化树，我想大抵是因为银杏树型美观，虽然生长期略长，但是不招引任何虫类，甚至夏季的蝉也不喜欢到银杏树上落脚鸣叫。据说是因为银杏散发一种特殊的味道，也难怪飞虫不悦了。

去年春天，陪一位领导到市里开会，走到烟台东郊观海路时，领导不无惋惜地说：现在的事情得一分为二地看，撒除雪剂固然能融雪，但是对路两旁的银杏树伤害可就大了。我开始未注意，定睛一看，果然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子枯黄，萎靡不振地竖在那儿，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是啊，任何事情辩证地看，其有利必有弊。银杏为了护佑人们来到城市，奉献着自己，却没有得到善待……

许是秉承了姥爷对银杏树的偏爱，许是受普遍栽植银杏的影响，许是银杏旺盛的生命力吸引了三舅。三舅在自家不争气的地里种了30多棵银杏树。说这块地不争气，主要是该地块地角不好，在别人耕地的偏南偏里，且是一块狭长地块，无论种什么庄稼都歉收不说，还不易搬运。为此三舅妈一筹莫展。说来也怪，三舅种上的银杏树却长势喜人——看来银杏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一晃10多年过去了，近些年银杏作为绿化树市场日益紧俏。三舅的树也成材了，其中有十几棵为树形最好的一等品，剩下的10多棵为嫁接的母银杏，结了很多银杏果。

每年，舅妈都送银杏果给母亲，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把银杏果蒸熟了给我们吃，有时也放到粥里一起吃。看着日益长大的银杏树，三舅、舅妈多次找到我和母亲，让我们帮助卖银杏。因为三舅的地，旁边就是大舅、表哥的樱桃园，由于毗邻太近，或多或少影响了樱桃的生长。几经周折，我联系了好几帮银杏树贩子，几帮人对树很中意，再看那块地的位置，因为打怵运输，都打了退堂鼓。这事一拖就是三年。

后来，我的高中同学到园林处工作，帮助联系了一拨人专门负责挖掘；我和大舅、二舅、三舅从村里找来几个壮劳力，外加租赁4辆三轮车，专门负责捆绑运输；园林处苗圃用吊车承接拉走。2015年清明节用三天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助三舅把银杏树卖了，也了却了母亲的一桩心事。而我欣慰的是银杏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喜爱银杏树，缘自于我感觉人是亏欠着银杏树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总感觉，人肯定是亏欠着银杏树的。且听我娓娓道来：春天，银杏树使劲地泛出新绿，在很多植物中，她是反应较慢的，比其他树木要晚很多天。后来逐渐地，银杏叶一点点长大、舒展开来，让沉重了一个冬天的黄土地有了生动的气息，装点了小区的环境，也美化了城市的道路；夏天，酷暑难当，银杏树茂密葱郁，撑开绿绒大伞，将毒辣的阳光挡在外面，伞下是人们劳作归来时最好的休憩场地，也是女儿和小伙伴们看书、做游戏的天然场所；秋天，那错落有序的树枝上结满了圆圆滚滚的银杏果，一嘟噜一串串，把坚挺的树枝压弯了腰。

小时候听妈妈说，银杏果和银杏叶都是名贵的药材，可以治疗很多病。难怪散步时经常看到福海路旁有人打树叶、有人上树摘果子，当时我和女儿对这种破坏树木的行为嗤之以鼻，现在能理解了；深秋，萧瑟的冷风刮来，银杏树自知要顺应季节的变换，在谢幕前奉献了华贵的盛典，呈现给人们一树金黄。我的大学同学一行三人自龙口不远几百里，驱车来到福山东厅街道丁家夼林场拍摄银杏树，满树黄澄澄，满地金灿灿，令人不忍直视，找到“宝地”之后，以后他们每年都来此处采风，我们也因此有了聚会的机缘；严冬来临，银杏树退去铅华，只剩下光光的树干，极像一个沉思的老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每当一场大雪下过之后，她银装素裹，矫健的身躯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更显得英俊潇洒、威武伟岸。而经冬之后，落下的树叶化成了泥，为明年的生长储备养分。

银杏树啊银杏树，不知起于何时喜爱上你，喜爱你的生机勃勃，更喜爱你的无私奉献，喜爱你的一切一切，可我拿什么偿还对你的亏欠！

一个人的一年，就是一棵树的一圈年轮。但是没等一棵树长出几圈年轮，很多人的一辈子就已经画上了句号，躺在树的怀抱里入土为安，寻求下一生。有人轰轰烈烈，圆满心安，有人碌碌无为，命如草芥。相比之下，银杏的生命比人坚韧多了，气度比人风雅多了。

银杏树为人类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对人从无所求，对人的贪婪表示出应有的风度，她甚至宽宥了人所有的不敬，对人们的疏远和淡漠不急不恼。人们搬到钢筋水泥架构的城市里，虽然明知道不能生根发芽，但还是一个劲地挤。其实农村才是城里人的根，是生生不息的文化之根。有时我会突发奇想：银杏树替人留守在村庄里，是希望人回去吧，要是再不回去的话，人岂不是要亏欠银杏一辈子？但是如果人回去了，面对着沉默的银杏树，人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银杏树给予人的付出妇孺皆知，人对银杏树的亏欠却无人问津。这里，我要大声为银杏树点赞！赞她的高风亮节，赞她的无私奉献。哦，我喜爱的银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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