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散文】王炜:钟楼左右
钟楼左右
文/王炜
回民街在左,骡马市在右,面朝钟楼的话。
去回民街的次数,远远多过去岳丈家。多半因了回坊的美食,总是坦然地带着一颗吃货的心去的。后来去得多了,这颗心竟越来越不自在。每去一次,感慨便多一层,内心和饱食后的胃肠一样胀满沉重。
最后一次到回民街,是去年八月底的一个傍晚。
夜幕将倾,华灯初上,行人熙攘,穿行于回民街这个低沉的洞子里,逼仄压抑。青石街面上,油烟渍满,伴奏者脚步,噌噌有声。街沿,两行国槐枝叶稀疏,芽黄的槐花零落满地,千万只脚踩就那么踩过了,已几近烂泥。街两边,依旧是两三层高的老房子——突然意识到:近二十年来,这房子似乎一直是这样,都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颜面一遍遍地用琉璃砖瓦和油漆粉饰过了,有些窗扇换成满具现代元素的古模古样。
那一次,我又目睹了一场精彩异常的表演:戴白帽的小伙子,手握剔骨尖刀,一步步走上三米多高的梯台,梯台上端挂着血淋淋去了头剥了皮的羊。他左右开弓,动作娴熟,剔下了完整的骨排,提在手里,昂首挺胸,一梯一梯走了下来,凯旋的将军一般。那一刻,满街的嘈杂似乎于瞬间凝固了,时空异常静谧,围观者用手机拍摄着整个过程。梯台下的肉架上,羊骨排一副套着一副,挂得满满当当,累累白骨上附着鲜红或是暗红的未剔净的肉,看上去灼目惊心。
街上万头攒动,招徕生意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吆喝声稚嫩但音调老成,多是十二三到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曾经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招呼进他家的泡馍店,我问过店老板(孩子的父亲),孩子不上学了吗?他回我:念不好书就早早收搁了,回家经营饭馆子,人老几辈都这样。我没有再多问,也许这个店就是他的祖父传给了他父亲,他父亲再传给他,他或许会传给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再传给他的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门口的孩子,此时正热情地招呼着吃客。远望着他的身影,我心生层层悲凉。
路过清真寺,寺门顶上的灯光很亮,那明亮的光芒似乎来自域外,盖过了各色店铺的霓虹灯色,夹杂了呛鼻刺眼飘满街市的油烟,湮没进这一隅光怪陆离的夜色中。
在回民街,剔骨烧烤烹饪佳肴的一幕幕剧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演着。道具依旧,场景依旧,至少二十多年来没有改变。牛羊和主人公一样,一代代前赴后继,从未间断。牛羊进了轮回,不知几辈几代。主人公却由孙辈做了父辈,父辈做了祖辈……
钟楼右边的骡马市,已经改头换面非同往昔,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再也找不到当年搭着篷子售卖布匹衣服的商贩和一元一碗的金线油塔了。
可钟楼左边,回民街依然是回民街。在这里,牛羊依然任由宰割,依然烹调成各色美食,人人依然可以大快朵颐。可这美味背后,掩盖了多少宰割的萧杀?又有谁想过?这里一年四季游人如织,外宾穿梭;这里依然一年四季美味四溢,飘香古今中外;这里依然有斋月有清真寺也有乜贴箱,依然有逼仄的街市暗淡的院落在日月里喧嚣或者静默。
现在,我再也不去回民街了,内心对杀戮的恐惧与悲凉与日俱增,更不忍看到回民街与骡马市日渐拉大的差距。这差距,有气质的,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一东一西,在钟楼左右。不过一箭之地,一个脱胎换骨,在发展中不断获得新生;一个依然囿于保护,仍然靠着屠戮和吃食,靠着砖瓦和油漆,粉饰着繁荣假象背后的荒芜和凋敝。
透过回民街,我看到了一座城的凋敝,看到了一个文明的凋敝。长安,这个闻名于世的千年古都已经黯然失色。浩瀚苍宇,风云变幻,长安业已久远了,久远成了一个几近风干的符号,蜷缩于翰墨史册之上。
现在,氤氲于古长安暮霭中的“一城文化半城仙”,仍然坐享着十三朝古都的盛誉,不曾想就被某文化名流揶揄了:这些,地球人都知道啊!一个曾经举世瞩目的大都会——长安,业已辉煌不再,已经沦落成中国版图西北一个遍布古迹的重镇而已!这着实让端大碗咥扯面的半城神仙恐慌不已,在钟鼓楼的晨钟暮鼓声中日日夜夜受着熬煎。
作者:王炜,陕西乾县新阳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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