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奇案:妇人杀亲夫,心疼奸夫,甘愿凌迟,巡抚破案,两人同罪
明代成化三年(1467年)的中秋佳节,南直隶润州府府前街的一间杂货铺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号哭声,众乡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前往问候。哭声也引起了正在润州府衙万岁楼上饮宴的南直隶巡抚邢宥的注意。
邢宥是广东文昌(今海南文昌)人,正统十三年进士,时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奉旨巡抚南直隶,总督兵民财赋,位高权重。这次,他趁着中秋佳节,刚好到了治下的润州府巡视。
润州知府见上司莅临,丝毫不敢怠慢,虽知邢宥向来不喜欢声色犬马,但适逢佳节,也略备了薄酒宴席,请他在万岁楼上饮酒赏月。
邢宥见润州知府盛意拳拳,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勉强答应了。于是,润州知府又派人请来了几个乐户,在席间吹拉弹唱以助酒兴,众人赏月和诗,一片升平气氛。
正在这时,邢宥在曲乐歌舞的间隙里,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妇女的哭声,脸色微微一变。
润州知府见状,生怕打扰了巡抚大人的雅兴,准备派人前去制止。邢宥却摆了摆手,拦住了他,又让停住了乐声,示意众人也不要出声议论,一个人仔细地倾听起哭声来。众人大惑不解,又不敢去问,只得赖着性子陪着他。
邢宥听了半晌,沉思片刻,就让润州知府派人去打探情况,看究竟是谁在号哭。很快,公差回来报告,说是一家杂货铺的店主温焕突然死了,他的妻子汪氏感念丈夫身亡,从此孤苦无依,便忍不住悲痛哭泣。
邢宥听了,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在座的各位官员惊惧不已,不知道巡抚大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气氛一时显得非常沉闷。
邢宥见状笑了笑,便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众人一一敬酒祝贺佳节,一时之间,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气氛也到达了高潮。
三更时分,曲终人散,邢宥也回到了官驿,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耳边一直回响着汪氏的号哭声。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邢宥便命亲信去府前街杂货铺,将店主温焕的妻子汪氏传来讯问,又派人去知会了润州知府,请他一同前来听审。
不一会儿,汪氏就被带到了大堂,只见她一身重孝,两眼红肿,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已是半老徐娘,却长得楚楚动人,十分妩媚。
邢宥等润州知府到了后,寒暄了两句,就开门见山地问汪氏道:“你的丈夫昨晚是因何而死的?”
汪氏回答道:“昨日正逢中秋佳节,奴家与丈夫温焕备了酒菜,一起在院里喝酒赏月,共度佳节。谁知他却突然中风,倒地而死。”
邢宥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你丈夫今年多少岁?”汪氏答道:“三十五岁。”邢宥又问道:“中风也不是什么急症,而你丈夫如此年纪轻轻,为何不去请郎中来医治呢?”
汪氏答道:“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见此情形,早已惊慌失措,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哪里敢出门去请郎中呢?等到丈夫的叔伯兄弟们赶到,丈夫早已冰凉,已经回天乏术了。”
邢宥听罢,突然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道:“休得胡言!你丈夫并非死于中风,而是遭你谋害而死。你赶快如实招来,以免遭受皮肉之苦。”
汪氏听巡抚大人说自己害死了丈夫,连忙大声喊冤,说自己与丈夫一向恩爱,邻里都可以作证。润州知府也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邢宥见状,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官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于是,他让润州知府派了几个衙役陪同晋县丞和仵作一起前去验尸。
晋县丞带着仵作来到杂货铺,见温焕的遗体已经入殓,当即打开了棺材查验,却发现全身并无伤痕,也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似乎并不是死于谋杀。
晋县丞见仵作查不出什么问题,又回想起邢宥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焦急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巡抚交代,只得命仵作再三详查,否则将要把他重惩治罪。
仵作非常郁闷,心想自己已经做了二十余年的仵作,查验尸身无数,各种死因早已了如指掌,如今并无异状还要治罪,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他又敢怒不敢言,只得装模作样地再去检验。
这时,从门外飞进来几只嗜血苍蝇,径直停在了死者温焕的发髻上,怎么赶也赶不走。仵作突然心里一动,急忙上前打开他的发髻仔细查看,发现在头顶隐蔽处竟然有一个铁钉头露出。
仵作大吃一惊,连忙用钳子将铁钉拔出来,拿尺一量,居然有七寸多长,足以深入大脑,致人死命。
仵作捧着长钉,心惊胆战,实在想不到会有人如此歹毒,能想到这种残忍杀人的方法,便立即去向晋县丞报告。
晋县丞见已查清真相,如释重负,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赶紧带了仵作和验尸报告,前去向邢宥复命。
邢宥得知消息,朝润州知府点了点头,又再次将汪氏提上堂来,把七寸铁钉交给她看。
眼见证据确凿,汪氏再也无法狡辩,只好承认是自己杀害了丈夫温焕。邢宥盯着她看了半天,缓缓地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以此法来谋杀亲夫,实属不可能,必定是受奸夫主使。何况如此长钉,你要打入丈夫的头颅中,也绝非易事。到底你是受何人指使,赶快如实招来!”
汪氏一听,惨然一笑,并不畏惧,反而非常坦然地说道:“我并无奸夫,只是痛恨丈夫经常虐待我,实在受不了折磨才想将他杀死泄愤。于是,趁着昨日中秋佳节,我用酒将其灌醉,又用绳子捆绑起来,塞好嘴巴,然后拿铁锤将七寸长钉从他的头顶打入脑中,致其毙命。杀了丈夫后,我将绳索解开,把外面的残血擦洗干净,伪造成中风而死的假象,再通知叔伯兄弟,将他收殓入棺。从始至终,这些事全都是我一人所为,并没有其他人指使,如今大人既然查出了真相,我也不必再隐瞒,铁锤还藏在我家门后,上面应该还有血迹,一验便知。至于要杀要剐,一切悉听尊便!”
邢宥见汪氏不肯招认,便命人对她上了拶指,把她夹得死去活来。然而,无论如何用刑,汪氏都说是自己一人所为,愿意承担全部杀人罪责。邢宥无可奈何,只得依律判决,下令将她凌迟处死。
判决已定,邢宥却并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有些钦佩汪氏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大丈夫气概,只是他始终不相信汪氏身为一介女流,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手段,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帮她出谋划策,甚至是两人共同作案,从汪氏一味地偏袒保护的表现来看,这个人肯定就是她的奸夫,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不久,邢宥让人贴下布告,又派人将汪氏押赴闹市,准备行刑。而他却命润州知府担任监斩官,端坐在监斩台上,自己则坐在附近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里,隔着窗户,居高临下地看着刑场上的一举一动。
到了午时三刻,润州知府宣布行刑,一个男子趁着人群混乱,偷偷地挤到了汪氏身边,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只见汪氏浑身一颤,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便坦然受刑。而这一切,早已落在了邢宥的眼中。
于是,邢宥立即派了几名亲信去把那个男子带到了衙门,稍一用刑,他便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出来。
原来,这名男子名叫章成,是来自浙江桐乡的一名丝绸商人,店铺正好也在府前街上。虽然他已年满四十,却生得风度翩翩,人又精明能干,见多识广,善于花言巧语,深得一些妇人的欢心,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
有一天,汪氏偶然来到章成的店里买丝绸,选了半天,喜欢的却买不起,反复看了好几遍。章成见状,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见她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时动了歪心,拿起那几匹丝绸递给了她,说是初次见面,就当送给她做个见面礼,趁机还在她的胸前摸了一把。
汪氏抬头看了看章成,虽然有些惊诧却并没有动怒,反而还他以微微一笑。章成见了大受鼓舞,更是得寸进尺。如此一来二往,两人便勾搭成奸,经常在一起鬼混。
汪氏家中本来并不富裕,只开了一间杂货铺,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却天天穿着绫罗绸缎,自然引起了丈夫温焕的怀疑,免不了时常打骂,一再追问这些丝绸衣服的来源。
可是,汪氏却始终闭口不言,一旦遭到丈夫毒打,就寻机去章成处找他。章成细心帮她敷药,呵护备至,又极尽花言巧语之能事,让汪氏更加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恨不得丈夫温焕早日死掉,两人可以长相厮守。
有一次,两人在温存后,章成突然讲起了自己走南闯北时偶然听人讲起的一个故事,说是用铁钉从人头顶上的发髻处钉进去,人们根本不会查出死因。这让汪氏眼前一亮,便依计在中秋之夜害死了丈夫温焕,谁知却被巡抚邢宥窥破了端倪,查出了真相。
邢宥听了章成的供述,对他说道:“看你的样子,不仅相貌不凡,而且颇有家财,又会花言巧语,一定很讨女人喜欢,怪不得汪氏为了你,愿意去谋害丈夫,甚至至死都不肯把你供出来。只不过你也太绝情了,如果你肯来自首,汪氏虽然依旧不免一死,但可不必遭受凌迟的酷刑。但是你却宁肯见心上人备受折磨,也不愿半路自己,真的不配做个男人。”随后,又追问他在临刑之前跟汪氏说了什么话。
章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如实招供道:“我只上前给她说了一句话。你一路走好,黄泉路上有人来送你!”
邢宥听罢,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汪氏如释重负,含笑受刑。你果然深谙花言巧语之道,让一个女人至死都对你死心塌地。不过,你虽然对汪氏杀死亲夫并不知情,但是少不了有教唆之罪,本官不如就成全了你,让你去黄泉路上陪着她吧!”说完,按律定罪,将章成判处绞立决。
消息传出后,众人对邢宥的判决无不心服口服,都觉得章成为人薄情寡性,实在是该有此报。
润州知府对邢宥断案佩服得五体投地,专门向他请教道:“当天晚上,汪氏的号哭声传到席间,众人并未引起注意,为何大人却知道里面必有奸情呢?”
邢宥笑道:“此事不难!一个人的亲人得了病,一开始肯定会很忧虑;一旦病入膏肓,内心将会恐惧;倘若身故,必定悲痛不已。而在中秋佳节之夜,我听到汪氏的哭声并不哀痛反而有些恐惧,便断定其中必有隐情。次日传汪氏到堂,见她双眼红肿却并不是哭肿的,倒像是揉肿的,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最后从死者身上发现了七寸长钉,也就顺理成章了。而汪氏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应该不会有这种见识,我便断定她有奸夫,本以为她的奸夫能念旧情,前来自首,谁知他却绝情绝义,不肯前来认罪,我便设下计策,终于擒住了此贼。”润州知府和众官员听了邢宥的话,无不赞叹,都称他是包龙图在世。
后来,清代海南唯一的探花张岳崧将邢宥和清官海瑞、文渊阁大学士丘浚两人并列,赞誉他们为“海南三贤”。
@东又楼公记:这个案子告诫人们,一个女人在见到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男人时,一定要多一点心眼,不要掉进了别人的圈套。章成本就是花花公子,阅女无数,把汪氏哄得五迷三道,又在无意中透露出以长钉杀人的事,使她一步步走向深渊。案发之后,又薄情寡性,不肯前去自首,还故作深情,赴法场与汪氏诀别,谁知刚好掉进了邢宥的陷阱。邢宥果真是一位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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