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花 :东关记忆 2024-06-22 04:59:14 作者:吴晓花从孝义古城中阳楼往东,经楼东正街,过护城河桥,就是我的出生地东关村,它是古城的东、南、西、北四关之一。清 ·光绪六年《孝义县志》载,孝义县城周四里十三步,四面有门。门皆建楼,东曰“宾旸”。日出东方,东者为上,紫气东来,客自东入。可见,东关乃旸旸沐日之所,紫气祥来之向,风水云集之地,礼仪迎宾之处也。东关,作为县城四门之一出入的必经要道,自北魏太和年间随城而建,沿袭于今已一千五百多年矣。 东关正街是一条穿行东关村的东西街,过了城壕(护城河)边上的东门遗址就是东关正街。南北两边错落有致分布着高矮不一的灰色民居。刚进东关村路北有几户人家姓马,有一位干瘦的老头,只要不下地,就常年挎着筐子和铁铲在街上捡粪,那时街上过来过去的交通工具只有牛、马、驴车,有一户马家有一个女儿秋萍,在婆家受了刺激回到娘家住,老乱跑。一个冬天的早上,披头散发的她趁我家院门开着,就跑到屋里来了,进屋后冲着吓坏的我们傻呵呵地笑,没等奶奶和她搭话,就被后面急急赶来的她弟弟拉走了,临出门还在外屋门口的咸菜缸捞了一块咸菜。马家院子街对面是一户吴姓人家,兄弟几个都是人中俊杰,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各显身手,成为东关乃至孝义坊间创业传奇。马家院子往东有一个王姓人家的院落,父母是知识分子,几个孩子功课都很好,家里奶奶是个伶俐的老太太,和我奶奶都是乱世早早守寡,拉扯独子世道艰难,相同的命运和感受让老姐妹有聊不完的话题,一天不见面都不行,那个婆婆常常是倒完泔水的功夫就三步并作两步,系着长长的白围裙,拎着盆儿过街走巷来找我奶奶。紧挨着他家的就是东关的梁家大院,三进深,一看就知祖上曾经是大户人家,是千百年来东关人诗礼传世、耕读传家的代表,只进过前院,通往后院的巷子幽深阴森,让儿时的我望而却步。前院很大,高台阶上住着那户人家大儿叫猪儿,二儿叫臭宝,和我哥是玩伴,他妈妈是个干净利落的急性子,说话语速很快。梁家大院东面的那个四合院和街对过的院子都曾是我们祖上的房产,我们自打记事起就在街北的大院里的东房住。那时奶奶去地里劳作,哥姐上学,就把我锁在屋里。唐山大地震那年,大人们把门板搭在靠墙的长凳上,旁边灶台上放一个空瓶子,瓶口上倒扣一个铝盆,瓶子一倒,大人就拖着睡眼惺忪的我们钻到门板下,有几次老鼠作祟碰倒瓶子,也让我们一顿慌乱。院里上房是一家做炮的场所,毗邻东房的角屋住的是我们二姑的婆家哥,他们家父子仨都是木匠,唯一的女儿和我姑的女儿一样,是那个年代的工农兵大学生,后来都做了医生。院子西屋住的是一户董姓人家,父亲白白胖胖,搞建筑的。他们家一儿三女和我们家五个孩子年龄相仿,是很好的玩伴。他家的三闺女叫花香,长得很讨喜,是我的第一个闺蜜,那时我们玩得最多的是“羊骨拐”,在地上抓来抓去,乐此不疲。直到上学后,回东关还找她玩,后来去了外地,就再没见着。那时,在柳湾矿当医生的三姑会定期回来看奶奶,给我们带来自己加工的胶皮底黑条绒一带鞋。 我们老院街对面是我们家的另一处院子,上房东屋住着我们的老奶奶,小时候,她常在临街的高门槛上坐着,看护着在院里玩耍的我们,谁要淘气越过门槛跑到街上,她就驼着背,用手中拐杖在地上不断敲着以此警告我们。老奶奶唯一的儿子,我们的爷爷三十多岁就得痨病扔下婆媳俩去世了。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我们的奶奶一直守着这个家,历尽千辛万苦,把婆婆奉养到九十二岁无疾而终,还把我的父亲和姑姑都供养上了大学,改变了整个家族的命运。上房西屋是在外工作的爸妈回来住的,我就出生在这里。听二姑说,妈妈生我时,我脐绕颈,后来奶奶在门框上扣了一个盅盅,祷告了半天,母女平安。这个院子的下房住着两户人家,一户人家父子俩,儿子是个哑巴,我们叫他二柱伯伯。收工回来,常端着一碗红面剔尖,里面煮点白菜或萝卜叶子,放了许多红辣椒面,辣得嘶里哈拉。后来二柱老了,中午还经常端着面盆到奶奶家锅里下面,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奶奶的葬礼上,我们给他装了许多祭祀用过的食品,他还是指着长大的我们吱吱呀呀,后来听他养子说他76岁无疾而终。另一户人家父子俩都是理发匠,儿子娶的媳妇头上有两个大肉瘤,我弟弟和他家孙子是玩伴,经常在一起吹琉璃咯嘣,后来这个孙子在三十多岁时得病走了。在这个院后是我们家祖上打粮食的仓,里面有一颗桃树,姑家表哥从小由奶奶带大,上学时回到太原父母身边,一次不顺心就爬了火车回来也不敢进屋,藏在桃树底下,直到奶奶听信儿把他找回来,后来我们的父亲把这个仓改造成了盖有上下房8间的院子。我们老院东边是董姓人家,他家院子的前边有个磨房,以前是吴家的祠堂,“破四旧”时牌位都遗弃了。里面磨面机声音天天响个不停,里面有位磨面师傅进进出出忙前忙后,身上常年落着面粉。旁边那个院就是我们本族的一家人,老大是村办学校的校长,他曾在村委会工作的弟弟,我们叫伯伯,见了很亲切,曾主持过我们家的几桩红白喜事,家里有个姑娘叫巧云,很漂亮。再往东是一家姓任的院子,家中的男孩都很魁梧,女孩都很俊美,做过铝制品炊具加工,有一个儿子擅长照相,奶奶七十岁生日那年,跑前跑后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黑白照片。 再往前就是十字路口,村委会、学校就在十字路口东北角,一有通知,村委会大喇叭就有人扯着嗓子在叫唤。路角常年都围坐着扯闲篇聊八卦的街坊邻居,那个年代,这也是乡亲们唯一的最好休闲放松方式,就连奶奶得儿空也爱去那儿凑热闹。十字路口东南角有个小卖部窗口,卖货的叫“二先生”,小时候去打醋觉得那个窗口好高,踮着脚都够不着,至今还记得儿时央着大人抱起看里面花花绿绿的货物的急切心情。附近还有一个买熟肉的,那个羊糊腊和压花肉,想起来都垂涎欲滴。学校对面有一口井,那时,全村人都在那打水吃,有一次,有个亲戚家的老太太和家人拌嘴,一气之下跳了井,让大家好一顿忙活才捞上来。旁边有一户姓马的人家的老奶奶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瘦高的个子,头发多会儿都是利利落落的发髻,衣服永远都是合身。还有一位和奶奶是聊伴的老奶奶应该也住在附近,裹着小脚,小碎步,头上围着一块大手帕,常在路边等在城里工作的孙女下班,那个孙女后来在市里做了大官。十字路口往东,因着小时候很少到那边去,就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奶奶收工就从那边往回走,背上常常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二姐的一个女伴也在那边住,她妈妈做过学校的校长,一来家里玩,奶奶就说:“看人家陈校长的女子,俊丹丹的(好模样)。”后来,她和姐姐都在京城安了家。有时在东关正街能碰到住在城东的瘤子,一边急急吼着:“再跑,打断你的腿!”一边急急追着他的媳妇魔凤英。那时我们一不听话,奶奶就说让魔凤英捉了去,每次看到她我们都远远躲着。魔凤英犯病时到处乱跑,但脾气暴躁的丈夫从没把她丢过,一边嫌弃一边不弃,这就是粗糙无奈生活中的真爱吧。长大后,离开东关,到了新城,后来离开孝义到了省城,再后来离开太原到了京城,一晃已过四十年,但东关,却一直住在我们的心底,绕在我们的乡愁里,一次次重现在我们的梦中,时刻提醒我们无论走得多远多久,根都在那片热土。正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心之所向,素履所往,成为了今天可以告慰祖辈的自己。 作者简介:吴晓花,女,山西孝义东关人。现在北京市朝阳区某社区任党委书记,中国百名社工人物。自幼受父母熏陶,喜欢文字创作,业余时间在各类书刊杂志网站发表散文300余篇。 赞 (0) 相关推荐 扬州东关街 东关街是扬州城里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历史老街,走在一块块石板铺成老街上,不时地看到青砖灰瓦的盐商大院,各种各样的美食与当地特产小玩意,给游客增添了逛街的乐趣,不愧为"扬州城里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 ... 旧城记忆 身为孝义旧城人,对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满怀感恩和敬畏.在他乡的那些思乡夜,当三十年多年前,甚至更早的在斑驳的岁月中,已变得零星散落的片段不经意泛上心头,尘封在心底的城中的人和景就活灵活现奔涌而来,仿 ... 我的儿童时代(1):镇平街1号 我很佩服那些对自己儿童时代记忆非常清楚的人--因为自己对幼时的记忆就像受潮发黄的老照片一片模糊.我也想努力回忆,但想得脑壳疼,仍然只是一鳞片爪的,完全不成体系. 一鳞片爪,聊胜于无. 五十年代的徐州市 ... 雨中逛:扬州的东关街 雨中逛:扬州的东关街 56年前,妈妈领我去讨饭 转自: 商山之巅 李侃厚 那是农历1965年3月的一个晚上,妈妈把我和三弟叫到她跟前,给我们说:"今晚你们睡早些,明天不去上学了,家里没有粮食吃,咱娘们明天去要饭吃啊 ... 扬州东关街夜景“璀璨” 自从轮回群更名后,聊天除了那个机器人QQ小冰偶尔陪陪寂寞的群主思归之外,基本已经把聊天阵地转移到了微信群:诗酒年华.现在原来的轮回群更名为:涅槃.事实上也没感觉谁涅槃了. 今天因为宜兴的紫砂壶大师,云 ... 东关街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在东关街融合在一起了,古街小巷老建筑,扬州传统特色商品是游客的最爱,时髦事务受当地青年人追捧.熙熙攘攘的逛街人群可以各取所需地观赏和享受. 小时候,集宁是我向往的圣地【一】 〓 第 1670 期 〓 文|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小时候,我最爱去集宁了.因为我姥姥和奶奶的家都在集宁. 其实我也出生在集宁,后来父亲为了生计,来到后旗霞江河段家村. 从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后旗 ... 大连旧影揭秘:戴季陶1912年来东关街开展“辛亥革命” 西岗市场前旧影 东关街始建于1905年,是继胜利桥北之后大连兴建的第二个 街区. 东关街旧影 东关街是近代最完整的"闯关东"遗迹,近代大连的城市起点之一. 近代大连文化的发祥地,大 ... 扬州行 4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和母亲坐上南下的汽车,出发去扬州游玩.因为正赶上梅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在参观瘦西湖时我闻到了扑鼻的梅香.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东关街的小吃.因为有高人指点,我们避开了所谓&quo ... 摄影:广陵东关街(3) 为什么说三月你好,而不是四月,五月,二月,正月等,因为有烟花三月之称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