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面子，琶洲的里子
2021一开年，广州互联网产业门面——琶洲试验区就又赚眼球：获批为省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虽然在琶洲的土地已经出让得差不多的背景下，这个盖戳认证的象征意义、宣传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省级高新区可享受到一定税收、用地方面的优惠），但仍然不失为琶洲试验区的一大利好。
过去几年，琶洲的名字越来越长，饼也越画越大，但相对于广州各种新城的难产，琶洲的建设成就有目共睹：西区累计出让地块31宗，引入腾讯、阿里、小米等企业；唯品会总部大厦项目投入使用，Alibaba的名字也被镶上了大楼外墙……一栋栋高楼大厦里，穿格子衬衫的码农和走路带风的白领开始频繁出没。
短短五年间，一个总部基地在珠江新城正对面、琶洲展馆附近横空出世，也给广州在“错过一个电商时代”、“互联网产业不行”、不思进取等众多“唱衰”声中挣回了几分面子。
作为一张名片，琶洲足够靓丽，但它的里子是否经得起审视？未来，它真的能够成为一个所谓“互联网和人工智能”产业引擎，带动广州在新的风口起飞吗？
广州的焦虑和药方
习惯了广州“行动迟缓”的人可能会诧异，琶洲互联网集聚区从布局到成型会如此“爽手”，事实是，在新业态上，广州这个“迟到的挑战者”不得不急着“开快车”。
最初，琶洲的名字没有现在这么长、这么拗口，就是叫做“电商总部集聚区”。
时间回到2015年，“万众创新，大众创业”口号响彻中华大地时，一篇题为《广州创业，十年不成》的文章却像一枚飞刀，直插广州的软肋：创业者以“过来人”的身份diss广州的创业氛围、“天屎投资”、保守文化。很刺耳，却很真实。虽然广州市组织本地“枪手”在舆论上奋起反击，但却进一步暴露了广州的焦虑：产业发力方向偏差，互联网“风口”企业匮乏，城市创新氛围稀薄。
当时，正是互联网企业尤其是电商企业风头正劲的时候，北京有京东，深圳有腾讯，连杭州都凭借阿里巴巴一跃成为国内互联网产业“第三城”，反观广州，拿得出手的却只有唯品会，连在广州起家的网易也都把电商业务（包含电商、音乐等业务）放到杭州去。
本来广州发展电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缺。无论是家电还是化妆品、服装，广州及其周边有最丰富的产品供应链。上游给力，下游也强势，便捷的交通物流和外贸文化的叠加使广州留存有大量的商贸群体。更别说广州及周边城市的市民都以出手宽绰闻名，连续7年双十一，广东人的“剁手”力度排名第一，广州背靠最有消费力的市场。况且，在第一波互联网浪潮中，广州曾经诞生了网易等公司，在移动互联网浪潮中，更诞生了微信这样的国民级应用，照理说并不缺少所谓互联网基因。
但坐拥如此优势，广州却并未诞生出像阿里、京东一样的电商巨头。甚至在一直引以为傲的跨境电商上，广州也一度被隔壁的深圳和浙江的杭州超越。
与互联网“电商时代”的失之交臂，让广州在舆论中显得“灰头土脸”，更让广州在城市竞争中成为被嘲讽、被看衰的对象。广州迫切需要拿出一些强有力的动作来证明“我不比他们差！”
互联网电商产业格局已经基本确定的背景下，从头再培育“潜力股”是不可能了，经过深刻反思，广州选择了一种最常见也最容易见效的方式：招商引资。
于是，一个在珠江新城对面琶洲西区，建设一个千亿级电商总部的伟大想法横空出世了。
横空出世
把琶洲拿出来做总部基地，广州的决心不可谓不大。
处在广州向东向南交汇点的琶洲，处在珠江新城对面，江景无敌，广交会展馆就在旁边，是广州在市中心唯一留下的具备一定规模的市储备用地。区位摆在那里，没有哪个开发商不流口水，根本不用发愁卖不出好价钱：如果拿来兴建住宅，肯定是珠江帝景、汇悦台级别的“顶豪”；如果布局写字楼，也必然是与东塔、西塔一般的商厦“天花板”。
揣着这张王牌，广州却没有“狠赚一笔”，反而是将这块寸金寸土的地以定向出让的方式招揽企业，还将配以各种高规格的交通、公共设施规划。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在这块不可多得的地上“筑巢引凤”——用广州最靓的地，钓全国最好的互联网金龟婿。规划火速出炉，土地出让迅速开展。
广州如此有诚意，企业不收这份厚礼都不好意思——要知道，绝大多数的互联网企业都是轻资产企业，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哪个企业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兜里有地，心里不慌。”
于是本来生在荔湾的唯品会，还有在天河科韵路发家的三七互娱，都舍出生地而去，投入到琶洲的怀抱。除此之外，不少全国性的“巨头”如腾讯、阿里、小米、科大讯飞、国美等均心满意足地在琶洲拿到了心仪的地块，本来散布在广州各处办公的业务线“吹鸡”集队，齐齐向琶洲进发。
去到2019年，琶洲西区地块数量便只剩下1/3不到。根据最新公布的数据，琶洲西区在短短5年时间里累计完成土地出让31块，地块所剩无几。
唯品会和邻居环球梦大厦
不比别的区域经常是企业拿了地却不开工，琶洲的建设速度从来没有被耽搁过。几年间，伫立在猎德大桥以东，华南大桥以西，珠江河畔的建筑群和小蛮腰连成了一片，琶洲也的确已经从当年一片黄土的工地，变身为一座座高楼林立的“第二CBD”。
走近琶洲西区，工地的吊臂慢慢开始撤离，穿着光鲜的上班族越来越多。去年，唯品会总部大厦项目竣工交付，员工也已经率先进驻；“邻居”阿里巴巴正整装待发；相隔不远的赫基大厦也已经开始招商。
“再过5-10年，琶洲就将代表未来的广州。”这是5年多前广州市常务副市长陈如桂对琶洲的期待。今时今日，如果有人再问广州互联网有什么？琶洲会是广州最体面的答案。
面子和里子
互联网技术浪潮快速演进，风口马上从电商转到O2O，转到人工智能，“等风再起”的广州一直将琶洲规划在最“需要”和最“前沿”的产业上：从电子商务总部再到互联网创新集聚区，再到琶洲人工智能与数字经济试验区，琶洲的名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时髦。
（名字变化的同时，饼也越来越大。去年，从海珠琶洲往东经过天河国际金融城一直画到黄埔的鱼珠，往南包含番禺的整个大学城，被广州市一股脑包饺子一样全部划进“人工智能和数字经济实验区”，让人感叹广州决心之坚定，手笔之豪迈。）
只是，面子已经树立起来了，里子却不一定经得起审视。
琶洲很矜贵，不过，可能是因为试过饿过饥的滋味，琶洲也会“荤素不忌”，凡是与互联网稍微挨边的，无论是卖电器卖不过京东的国美，还是搞硬件的TCL，都被装到碗里来。而做地产的、金融的、医药的一众公司，更是明显和“数字经济与人工智能”不搭界。
如果琶洲吸纳的这些企业只是比较“离题”，那另一撮“知名企业”就堪称“离谱”。
资本市场高手科大讯飞，实际业务落地着实有限；每每在琶洲入驻企业名单中被列举，做中药饮片的康美药业，坐实了史上规模最大财务造假，可谓臭名昭著；号称“广州本土发展起来的跨境电子商务领军企业”，拥有三万优质制造商会员，卖过的“爆品”却好像只讲得出T恤的环球市场，“名存实亡”的样子总让人感觉不太对劲。
这些“瑕疵”似乎并没有影响广州对“龙头”企业的爱护，签了字就是重点项目，给地也毫不含糊，只要宣传稿上，企业的名字还是“架势”地一字排开。
广州的真心有没有换来企业的真意不知道，但在琶洲拿到的地确实“激活”了一些企业。去年年初，出事后的康美药业为盘活资产，准备以11.3亿出售在琶洲的项目地块“回血续命”，对比7亿的拿地价，这波不亏；去年7月，那个号称最早封顶的环球梦大厦，在网上悄悄挂出消息寻找“真正的主人”做股权交易转让……
广州真的不知道康美、环球市场是什么样的货色吗？有可能，汇桔网靠着忽悠维持生计，过去几年也被广州捧得高高在上；也许还有更加本质的原因，广州的互联网产业的家底本来就这样寒碜，要不然也不至于同室操戈——把荔湾的代表企业、天河的代表企业不讲情面地抢过来。
如果较真审视起来，琶洲越来越多的进驻企业，跟人工智能和数字经济其实没什么关系，当然生拉硬扯，互联网后面有个“+”，或者什么企业又是可以当做有关系的，只是这样未免显得牵强。
就在月初，做零售的名创优品以底价拿下琶洲西区的一块地，折合1万6每平方，要知道这是十年前珠江新城的地价，赚大发了。
弯道超车？
其实，遍览各大城市，甚少有像广州这样，用市中心最靓的地定向出让去打造所谓的互联网企业总部基地的。
在北京，分布有百度、快手、滴滴的后厂村，聚集了美团、优酷、360等的望京，都不算是市中心；在深圳，互联网公司扎堆的南山，在粤海街道打出名堂之前，也只是关内的“轻污染工业区”；在杭州，阿里所在的西溪湿地在相当长时间内都是一片“原生态”的风貌；在上海，携程、大众点评的总部所在地长宁区也非最核心地带。
人员规模大，考虑到租金和通勤成本，大型互联网公司总部大多不会选择市中心。城市中最贵的地，一向属于金融、财会、法律、咨询、人资这些行业。
只有广州最特别，将广州存量的互联网巨头企业搬迁到一起，享受存量互联网企业“齐齐整整”罗列的“荣光”。
也许这种“晒马”集结的确是为广州挣了得面子，也稳定、拓宽了税源，但要说真正激活广州创业氛围，带动广州互联网产业发展等等能有多大的作用，恐怕还是要打上大大的问号。
即便从广州的历史来看，自己的互联网“发源地”科韵路，也不是寸土尺金的CBD。恰恰是因为科韵路经旧厂房改造而来的产业园租金便宜，才容纳了大批穷得叮当响的互联网创业者，围绕着网易形成了曾经足以傲视全国的游戏产业。
高楼大厦足够好看，只是这么高大上的写字楼，到底有多少创业中的互联网企业能够“享用”得起呢？毕竟多数只有“小小的身躯和大大的梦想”的初创型公司不是从高大上的写字楼里诞生出来的。
华灯初上，珠江新城中那些带着金属感的高大楼宇换上彩灯外衣，化作巨幅的城市立面，配合江中倒影，广州的夜景好靓。顺着地标广州塔向东看，琶洲片区越来越靓了。
琶洲崛起，广州收获了一块绚烂夜景的拼图和一个闪亮的产业门面，但它真的就能照亮广州互联网产业的未来吗？
图片：sun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