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闲话咏猪诗
陈思逊/文
2007年为丁亥猪年,在十二生肖文化波及的国家和地区,猪在一年中又将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猪驯化的历史悠久,早在母系氏族社会时期,人们就开始把野猪驯化成家猪。浙江余姚县河姆渡新石器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猪,证明中国人驯化猪的历史少说也有7000年了。猪古时称豕,与马、牛、羊、鸡、犬并称“六畜”,猪为六畜之首。它自古与人类关系密切,从原始父系氏族社会到现代,猪一直是人们夸耀财富的标志。汉字“家”,古时的写是人字形的屋顶下一个“豕”字,即屋里有豕方可为家,“家”的字形说明了人与猪的关系和生活状态。对于猪历代诗人有所吟咏,读来颇具韵味。
在2500多年的西周时,最早的诗歌集《诗经》中就有咏猪的诗作:“有豕白蹢,烝涉波矣”(《小雅·渐渐之石》),从诗句中可以看出,这白肤之猪涉浪渡河而去,当是野猪。而“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大雅·公刘》),人们从圈里捉猪宰杀,烹而下酒,可见这猪是家猪。此外《诗经》还有“言私其豵,献豣于公”的吟咏,言其自己留下小猪,大猪献给公家。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已有“先公而后私“的思想。以后的诗歌中,尽管咏猪的诗篇较少,却能看到不少别具一格的咏猪诗句。
两汉时,养猪业继续发展。据史载:东汉光武帝刘秀的马后,有兄弟5人,都经营养猪业,当时流传这样的民谣:“苑中三公,门下二卿,五门嚄嚄,但闻猪声”。从这一民间歌谣中,不难看出,养猪是一门易致富的热门行业。因此,后来人们将这招财进宝的猪称为“乌金”。古人除在过年等节气杀猪外,遇到红白喜事、祭祀或者有客人造访、留客、送别时,总是喜欢杀猪来应对之。北朝民歌《木兰诗》中,写到少女花木兰替父从军凯旋后,其弟以杀猪宰羊犒劳姐姐、庆贺胜利归来的情景:“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宋代诗人秦观《雷阳书事》(三首之二):“一笛一腰鼓,鸣声甚悲凉。借问此何为,居人朝送殇。出郭披莽苍,磨刀向猪羊。何须作佳事,鬼去百无殃。”这里写杀猪羊,则是为了做丧事。宋代大诗人苏轼的诗句:“定将文度置膝上,喜动邻里烹猪羊”(《送刘道原归觐南康》),写送别友人时“邻里烹猪羊”的情景。宋代另一位大诗人范成大的“猪头烂熟双鱼鲜,豆砂甘松粉饼团”(《祭灶词》),诗句再现了烧猪头等食物用以祭拜灶神的情景。南宋大诗人陆游《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几豚”,则是为了留客而杀猪。古人除了放羊、牧牛之外,也放猪。唐代诗人王绩“小池聊养鹤,闲田且牧猪”(《田家三首》之一)与“尝学公孙弘,策杖牧群猪”(《薛记室收过庄见寻率题古意以赠》);以及宋代诗人黄庭坚《寄南阳谢外舅》中的“谁令运甓翁,见谓牧猪奴”等句,都对牧猪的农事做了一定的描写。此外,诗圣杜甫居川时有“家家养乌鬼”(四川称用作祭神的猪为乌鬼)的诗句,足见当时养猪业的盛行与普遍。
猪肉味美,营养丰富,自然人们爱烧而食之,而且烧法很讲究,对此,古诗也有反映。宋代蜀寺僧的《蒸猪肉诗》写猪肉烧法:“嘴长毛短浅含膘,久向山中食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红鲜雅称金盘荐,软熟真堪玉箸挑。若无羶根来比并,羶根只合吃藤条。”诗中表明,用来蒸的猪长时间食用的是山中的药苗,是膘不肥而肉瘦的“瘦肉型”猪。可见,这蒸猪肉对选猪的品种是有讲究的。其做法是:以蕉叶裹着猪蒸,蒸熟后再以“杏浆浇”,做法独特。蒸熟的猪肉色泽鲜艳、柔嫩,以金盘来盛放,以玉筷来挑食。相比之下,羊肉远不及猪肉味美。宋代大诗人苏轼被贬黄州后,正事不多,常亲自下橱烹饪。他用文火煨出的猪肉,一块快色泽红艳,香味扑鼻,酥软可口,糯而不腻。对自己首创的“东坡肉”,他曾戏作《食猪肉诗》:“黄州好猪肉,价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题为《食猪肉诗》,诗中既写了诗人食猪肉时的惬意,又用明快的诗句,道出了红烧猪肉的方法。后来加上黄酒烹调,味道就更加甘醇香美了。
有的咏猪诗,寓意深刻,看似咏猪,实为咏人。唐代无名氏的七言绝句《选人歌》:“今年选数恰相当,都由座主无文章。案后一腔冻猪肉,所以名为姜侍郎。” 据《朝野佥载》记载,唐朝时姜晦官拜吏部侍郎,却“眼不识字,手不解书”,把他执掌的铨选之任弄得一塌糊涂,甚至连高低优劣都不分。《选人歌》便是借“案后一腔冻猪肉”对姜晦进行了辛辣的讽刺,也反映了当时的官场在用人方面的腐败现象,具有一定的审美教育作用。宋代梅尧臣的《豕》这样写道:“司原豢俗狶,日见容阴昵。喜比为白麟,唯忧不丰溢。烈飙泽雨作,真声向人出。司原悔何由,肝胆空骇栗。”诗人借东汉王符《潜夫论*贤难》篇中的故事,说田猎之官司原,一次打猎碰到一头全身涂满白土的猪,以为捕到了一头珍稀的白麟,对猪珍爱百倍;猪也深通其意,对司原百般献媚。后来遇上一场暴风雨,冲掉了猪身上的白色伪装,原来是头普通猪。使司原大失所望,后悔不已。说明在选拔人才时,一定不要被假象所迷惑,诗人用意十分深刻,发人思考。金代大诗人元好问的《驱猪行》,描写豪猪(野猪)践踏农作物,所谓“长牙短喙食不休,过处一抹无禾头”,其毁坏程度颇为严重。而这豪猪与践踏黎民百姓的贪官污吏又是何其相似!全诗给人的印象是:税敛恶于豪猪。野猪固然可恨,夺人粮食;然而它也是饥饿所迫,况且尚能为人驱走。而县吏的凶恶自不必说,其不可驱也无庸讳言,可以说诗人对他们是十分痛恨的。清代无名氏《醉咏小猪》云:“倚栏闲看小猪儿,一个强梁把众欺。纵使糟糠独食尽,先肥未必是便宜。”诗人见小猪抢食的镜头,联想到人类中那些欺人的强梁,其结果不过是“先挨刀”而已。“先肥未必是便宜”,实在发人深思。
今年是丁亥猪年,一些人诗兴勃发,写了不少咏猪诗,别有意趣。有首吟道“天性温顺卧低槽,与世无争但求饱。献祭犒食何曾怒,惟留世间两声嚎。闲蹭污壁乐心头,掉尾涂中自逍遥。舒展纤体酣如雷,管他屠门霍霍刀。”极力赞扬猪的温驯、乐观、豁达精神,甚至根本不顾忌自己的生死;另一首“底事膘肥怕出栏?刀砧声里总衔冤。品人合与狗为伴,失宠该因貌不端。只可庖厨滋口腹,无缘尘世斗婵娟。浑身是宝终招祸,觳觫当时血影寒。”则对猪的际遇,表示深深的同情和怜悯;有首《浣溪沙》词这样吟道:“原始山川本自由,爪牙轻易稻梁谋,何堪身化万年囚。不屑栅栏安膳宿,思回林莽踏春秋,麒麟虎豹再同游。”仍然对猪被人豢养表示不平,期望它能从囚牢中放出,回归自然,与虎豹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诗句读来别有韵味。一位署名余化石的台湾网友,今年春节前在网上发布了《台湾三猪诗》:
连 天烽火漫无边,战 事绵延满人间,是 该英雄出头时,猪 羊变色任我颠。
楚 河汉界战国天,愉 亮情结非等闲,也 怨老天未眷顾,是 非总有清晓年。
加 霜覆雪麻烦牵,上 无宫阙难成仙,阿 蒙今日非比昔,扁 担欲撑半边天。
一 木生子带头尖,共 谋天下划二边,三 分蓝袍破家门,只 手遮天祸人间。
巧用藏头诗格式,对台湾政坛三巨头,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抨击。读之,意趣盎然,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