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乎?2+2+10乎?2+2+14乎?
众口相传的香港入境广东“2+12天隔离政策”绝对是诱惑我们由香港经深圳湾口岸过关的重要动因。
听说,带小孩子的人可以只在深圳酒店集中隔离两天,就由家乡所在地派车接回当地居家隔离。我们都觉得,只在酒店房间里密闭两天,还是可以承受的。
可是,从深圳湾口岸就开始询问,一直到抵达了光明新区维也纳酒店,每一次我们问起“2+12”,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这个政策”、“没听说过”、“你们听谁说的?”以及重复了无数次的三个字:
“等通知。”
26日当天下午入住酒店的时候,一家人又热又累,关键是饿。
可是很不幸,我们的美团账号有问题,没法叫外卖。而酒店已经成为隔离点,不设餐食。只接受提前一天的订餐:每人每天一百元,一日三餐。
多亏好朋友出手相助,我们用火辣酣畅的湘菜扫除这一天的疲倦。唯有一事不足:下单的啤酒被告知不可送入——隔离人士不可饮酒!
一开始还发愁:没有杜康,何以解忧?没想到忧愁跑得没有睡意快,晚上8点全家都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27日早上8点。万点日光扫射,才知道:原来房间朝东,光明高级中学就在近旁相望。
昨天订了餐,今天上午又凭着执着精神(和无尽的空闲时间)联络到了客服修复了账户。温饱问题解决了,“2+12”的执念便愈发强烈。
孩子们每分钟问我们一次“什么时候回汕尾”,我们就不停地问别人——一天两次来量体温的时候我们问,一天三次送餐的时候我们问,工作人员帮我们把外卖送上来的时候我们问,工作人员帮我们把要寄的快递送下去的时候我们问……
后来心理医生来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心理医生是被我们问出来的,而是他例行巡视,和每个人聊两句。
我们当然也捉住他问——一路上的警察、医生和工作人员90%都是年轻人,这位心理医生却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语气温厚中带着悦然,告诉我们由深圳移交汕尾的人员转运报告需要从社区到街道办到光明新区到深圳市,然后到汕尾市,再等候回函、确认对方派车……让我们安下心来等通知,还爽朗地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的,找我们就行了!”
傍晚时候,送来了四份水果,不知道来自哪一层机构,但可以知道并不是订餐的一部分。因为我们只订了两份餐,而且全部餐点都是从“真功夫”直接送达的。
每个果盒里都有一只胖大的香蕉、一只红着脸的苹果和好几枚萌萌的冬枣,味道都很好。更入心的是盒子上面贴着的爱心标签,那上面写着“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请暂忍短时的分离。”
看着这些字,我脑海中自然流出那一张张在防护服里汗出如浆的年轻的脸,耳边响起他们百问不厌、口音各异的声音,自然想到他们面对的风险,想到他们身后担惊受怕的家人……
我们安坐在房间里,急着想回家,一遍遍去问消息——这份焦躁他们理解;他们的辛苦忙碌,我们体会到多少呢?
28日早上9:00量体温。10:15送来了昨天入住时检测的核酸报告。
12:35电话告知允许离开,车马上到。13:20通知可以下楼结账。两日房费加两天每天两份的订餐,共计960元。
13:43验明身份、查了核酸报告、放好行李,大巴开动。车上共有三家人,要求每人坐一排,小孩子也不例外。
大巴是由汕尾市政府发出的集中转运车,车上配备一位医生、一位警官和一位司机,均着全套防护服。
行车路线是:先去深圳机场大酒店接人,然后经陆丰、海丰,最后抵达城区。全程禁止饮食。
很晒。可是不想拉上窗帘,贪婪地望着街景——毕竟,这是深圳,这是朵朵所在的城市,这段时间我们是在同一座城市里,虽然不能见面。
14:18到达机场大酒店,乘客人数达到17人。14:45再出发。
18:20抵达陆丰,卸下2人。酒店坐落在海滨,景色畅美。18:33再开车往海丰。
19:36抵达海丰,卸下8人。19:53开往城区。
20:37到达百仕达酒店,我们终于可以下车了。
照旧是消毒液喷雾迎接我们。暗红色箱子像被水洗过一样,亮闪闪变成了鲜红色。
当然还有逃不掉的核酸检测。这次只取咽部样本,身材高大的男医生将棉签探进人嘴里纵横捭阖,如舞巨剑。表现最差的是孩子爸,发出牛一样的吼声,大家都笑了。
等我们完成这一切进入666房间的时候,奶奶的晚餐也到了。所谓“回家”,就是这个意思吧——
有人千百次地问着归期,从早到晚地等;袋子里装着豹子最爱的番石榴、狮子最爱的鸡、孩子爸最爱的老火汤和我最爱的粽子……
是一个套房。一进门是宽大的客厅,功夫茶床和麻将桌赫然在目。左右两边各一间房,各自带洗手间。从深圳到汕尾,城市小了,酒店房间却大了。
吃着奶奶亲手煮了亲自送来的饭菜,很容易产生安逸、安心的感觉,所有人都以为:酒店只是一个落脚点,等明天核酸结果出来,我们就能回家了。
29日一大早,我们填好了居家隔离申请表,并递交上去。人人脸上都有压不住的喜色,我更是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10:00有关部门打电话通知,说政策只允许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回家,另一个人继续留在酒店住至满14天。
我们都惊呆了。
不死心,更多的是不理解:为什么这样规定?依据是什么?有条文可查吗?于情于理都想不通。
于是新一轮的焦灼和新一轮的询问开始了。
这一次,孩子们的问题变成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奶奶家?”而我们到处询问的结果是更多的迷茫——
有人说,可以申请夫妻俩各带一个孩子,去往不同住址居家隔离;
有人说,居家隔离要重新计14天……
我们开始问孩子“豹子和狮子你们要选爸爸还是选妈妈”的问题了,而孩子们不为所动,异口同声:“我们要回奶奶家。”
29日就这样过去了。
汕尾的酒店隔离,楼道里没有工作人员驻守,所以在走廊里溜达也没问题,在人行通道上上下下也没问题。坐电梯下到底层才会被拦住。
采用包餐制,按人头送饭到门口塑料凳子上,听到敲门声跑去看时,人影已经不见,只有快餐盒。
一日三餐美味且丰盛,汕尾美食之乡不是盖的。
奶奶在家里采买了大堆食材,昨天说“等你们晚上回来吃”,今天早上说“等你们中午回来吃”,下午说“等你们晚上回来吃”,一节节无望之后,只好煮了送来给我们吃。
吃晚饭的时候我对孩子爸说:“就定下来吧,你带孩子们回家,我留下。”
叮嘱狮子:“妈妈不在的时候,姐姐就是小老师,要听姐姐的话。”
告诉豹子:“按照暑假一开始你列的课程表,每天该做什么事,你带弟弟做。”
我恨透了茫然待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哪一层领导会给出哪一种指示。与其在房间里被未知长度的等待拉扯成困兽,不如自己做出选择。
为了能回家,两个孩子都乖乖点头。到了晚上,狮子却很久睡不着,亲我无数遍:“明天就不能和妈妈一起了……”我还从来没有和孩子们分开这么久过。疫情带来了许多不得不接招的新体验。
我在想这件事——其实,我真心拥护严格执行的隔离政策,也认为若非如此,疫情无可能迅速得到控制;可是,整个过程,为什么不能更透明一些,给人足够的知情权呢?为什么要对必须经历的既定程序和制度讳莫如深呢?
通关四天来,没有一天我们明确地知道自己将要被如何安排,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自处。
明确告知哪一天出现哪种情况就怎样,真的那么难吗?
在人的层面,我们理解所有的辛苦,我们一直被很好地对待着。
在物的层面,这些日子并无匮乏之虞,酒店生活也不乏乐趣。
在制度的层面,是不是可以更明晰一些,让人与物再少一些损耗,多一些轻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