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纪(冬)六

周赧王三十九年、秦昭襄王三十一年、鲁顷公四年【公元前276年】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史记.魏公子列传】、【史记.魏世家】

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由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戮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侯,显名天下,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汉书.游侠传】

秦白起伐魏,取两城。【史记.秦本纪】、【史记.魏世家】

空雄之遇,秦、赵相与约,约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秦王不说,使人让赵王曰:“约曰:'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孙龙,公孙龙曰:“亦可以发使而让秦王曰:'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吕氏春秋.审应览淫辞】

秦攻赵,蔺、离石、祁拔。赵以公子郚为质于秦,而请内焦、黎、牛狐之城,以易蔺、离石、祁于赵。赵背秦,不予焦、黎、牛狐。秦王怒,令公子缯请地。赵王乃令郑朱对曰:“夫蔺、离石、祁之地,旷远于赵而近于大国,有先王之明与先臣之力,故能有之。今寡人不逮,其社稷之不能恤,安能收恤蔺、离、石祁乎?寡人有不令之臣,实为此事也,非寡人之所敢知。”卒倍秦。秦王大怒,令卫胡阳伐赵,攻阏与。赵奢将救之。魏令公子咎以锐师居安邑以挟秦。秦败于於与,反攻魏几。廉颇救几,大败秦师。【战国策.赵策三】

赵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史记.赵世家】

十二月,赵廉颇将,攻几,取之。【史记.赵世家】、【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约本年,孟春君辞相归薛,孟卯相魏。

孟卯妻其嫂,有五子焉;然而相魏,宁其危,解其患。【淮南子.汜论训】

魏芒慈母者,魏孟阳氏之女,芒卯之后妻也。有三子。前妻之子有五人,皆不爱慈母。 遇之甚异,犹不爱。慈母乃命其三子,不得与前妻子齐衣服饮食,起居进退甚相远,前妻之子犹不爱。于是前妻中子犯魏王令当死,慈母忧戚悲哀,带围减尺,朝夕勤劳以救其罪人。有谓慈母曰:“人不爱母至甚也,何为勤劳忧惧如此?”慈母曰:“如妾亲子,虽不爱妾,犹救其祸而除其害,独于假子而不为,何以异于凡母!其父为其孤也,而使妾为其继母。继母如母,为人母而不能爱其子,可谓慈乎!亲其亲而偏其假,可谓义乎!不慈且无义,何立于世!彼虽不爱,妾安可以忘义乎!”遂讼之。魏安厘王闻之,高其义曰:“慈母如此,可不救其子乎!”乃赦其子,复其家。自此五子亲附慈母,雍雍若一。慈母以礼义之渐,率导八子,咸为魏大夫卿士,各成于礼义。【古列女传.母仪】

楚人反秦江南。【史记.秦本纪】、【史记.六国年表】

楚襄王乃收东地兵,得十余万,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史记.楚世家】

唐勒《奏土论》曰:我是楚也,世霸南土,自越以至叶垂,弘境万里,故号曰万城也。【水经.汝水注】

楚王问庄辛曰:“君子之行奈何?”庄辛对曰:“居不为垣墙,人莫能毁伤;行不从周卫,人莫能暴君。此君子之行也。”楚王复问君子之富奈何?”对曰:“君子之富,假贷人不德也,不责也;其食饮人不使也,不役也;亲戚爱之,众人喜之,不肖者事之;皆欲其寿乐而不伤于患。此君子之富也。”楚王曰:“善。”【说苑.贵德】

郑同北见赵王。赵王曰:“子南方之传士也,何以教之?”郑同曰:“臣南方草鄙之人也,何足问?虽然,王致之于前,安敢不对乎?臣少之时,亲尝教以兵。”赵王曰:“寡人不好兵。”郑同因抚手仰天而笑之曰:“兵固天下之狙喜也,臣故意大王不好也。臣亦尝以兵说魏昭王,昭亦曰:'寡人不喜。’臣曰:'王之行能如许由乎?许由无天下之累,故不受也。今王既受先王之传,欲宗庙之安、壤地不削、社稷之血食乎?’王曰:'然。’'今有人操随侯之珠,持丘之环,万今之财,时宿于野,内无孟贲之威、荆庆之断,外无弓弩之御,不出宿夕,人必危之矣。今有强贪之国临王之境,索王之地,告以理则不可,说以义则不听。王非战国守圉之具,其将何以当之?王若无兵,邻国得志矣。’”赵王曰:“寡人请奉教。”【战国策.赵策三】

赵王使人于楚,鼓瑟而遣之,曰:“慎无失吾言。”使者受命,伏而不起,曰:“大王鼓瑟,未尝若今日之悲也。”王曰:“调。”使者曰:“调则可记其柱。”王曰:“不可。天有燥湿,弦有缓急,柱有推移,不可记也。”使者曰:“请借此以喻。楚之去赵也,千有余里,亦有吉凶之变,凶则吊之,吉则贺之,犹柱之有推移,不可记也。故王之使人,必慎其所之,而不任以辞。”【韩诗外传.七】、【说苑.奉使】

齐以淖君之乱秦。其后秦欲取齐,故使苏涓之楚,令任固之齐。齐明谓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齐之甚也。其使涓来,以示齐之有楚,以资固于齐。齐见楚,必受固。是王之听涓也,适为固驱以合齐、秦也。齐、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涓来之辞,必非固之所以之齐之辞也。王不如令人以涓来之辞谩固于齐,齐、秦必不合。齐、秦不和,则王重矣。王欲收齐以攻秦,汉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齐,淮泗之间亦可得也。”【战国策.齐策六】

公孙龙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马为非白马。或谓子高曰:“此人小辨而毁大道,子盍往正诸?”子高曰:“大道之悖,天下之校枉也,吾何病焉?”或曰:“虽然,子为天下故,往也。”子高适赵,与龙会平原君家。谓之曰:“仆居鲁,遂闻下风,而高先生之行也,愿受业之日久矣。然所不取于先生者,独不取先生以白马为非白马尔。诚去非白马之学,则穿请为弟子。”

公孙龙曰:“先生之言悖也,龙之学,正以白马非白马者也。今使龙去之,则龙无以教矣。今龙为无以教,而乃学于龙,不亦悖乎?且夫学于龙者,以智与学不逮也。今教龙去白马非白马,是先教也,失教而后师之,不可也。先生之所教龙者,似齐王之问尹文也。

齐王曰:'寡人甚好士而齐国无士。’尹文曰:'今有人于此,事君则忠,事亲则孝,交友则信,处乡则顺,有此四行者,可谓士乎?’王曰:'善,是真吾所谓士者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为臣乎?’王曰:'所愿不可得也。’尹文曰:'使此人于广庭大众之中,见侮而不敢斗,王将以为臣乎?’王曰:'夫士也,见侮而不斗,是辱也,寡人不以为臣矣。’尹文曰:'虽见侮而不斗,是未失所以为士也,然而王不以为臣,则乡所谓士者乃非士乎?夫王之令,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民有畏王令,故见侮终不敢斗,是全王之法也,而王不以为臣,是罚之也。且王以不敢斗为辱,必以敢斗为荣,是王之所赏,吏之所罚也;上之所是,法之所非也。赏罚是非相与曲谬,虽十黄帝固所不能治也。’齐王无以应。

且白马非白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囿。反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巳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也。夫是仲尼之异楚人于所谓人,而非龙之异白马于谓马,悖也。先生好儒术,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学而使龙去所以教,虽百龙之智,固不能当前也。”子高莫之应。退而告人曰:“言非而博、巧而不理,此固无所不答也。”

异日,平原君会众宾而延子高。平原君曰:“先生,圣人之后也,不远千里来顾临之,欲去夫公孙子白马之学。今是非未分,而先生翻然欲高逝,可乎?”子高曰:“理之至精者,则自明之。岂任穿之退哉?”平原君曰:“至精之说,可得闻乎?”

答曰:“其说皆取之经传,不敢以意。《春秋》记六鹢退飞,睹之则六,察之则鹢。鹢犹马也,六犹白也。睹之得见其白,察之则知其马,色以名别,内由外显,谓之白马,名实当矣。若以丝麻加之女工为缁素青黄,色名虽殊,其质则一。是以《诗》有素丝,不曰丝素;礼有缁布,不曰布缁。牛元武,此类甚众。先举其色,后名其质,万物之所同,圣贤之所常也。君子之论,贵当物理。不贵繁辞。若尹文之折齐王之所言,与其法错故也。穿之所说于公孙子,高其智悦其行也。去白马之说,智行固存,是则穿未失其所师者也,称此云云,没其理矣。是楚王之言楚人忘弓,楚人得之。先君夫子探其本意,欲以示广。其实狭之,故曰:'不如亦曰:“人得之而己也。’是则异楚王之所谓楚,非异楚王之所谓人也,以此为喻,乃相击切矣。凡言人者,总谓人也,亦犹言马者总谓马也。楚自国也;白自色也。欲广其人,宜在去楚;欲正名色,不宜去白。忱察此理,则公孙之辨破矣。”平原君曰:“先生言于理善矣。”因顾谓众宾曰:“公孙子能答此乎?”燕客史由对曰:“辞则有焉,理则否矣。”【孔丛子.公孙龙】

龙与孔穿会赵平原君家。穿曰:“素闻先生高谊,愿为弟子久,但不取先生以白马为非马耳!请去此术,则穿请为弟子。”龙曰:“先生之言,悖。龙之所以为名者,乃以白马之论尔!今使龙去之,则无以教焉。且欲师之者,以智与学不如也。今使龙去之,此先教而后师之也;先教而后师之者,悖。且白马非马,乃仲尼之所取。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圃,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也。亦曰人亡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若此,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夫是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而非龙异'白马’于所谓'马’,悖。先生修儒术而非仲尼之所取,欲学而使龙去所教。则虽百龙,固不能 当前矣。”孔穿无以应焉。

公孙龙,赵平原君之客也;孔穿,孔子之叶也。穿与龙会。穿谓龙曰:“臣居鲁,侧闻下风,高先生之智,说先生之行,愿受业之日久矣,乃今得见。然所不取先生者,独不取先生之以白马为非马耳。请去白马非马之学,穿请为弟子。”公孙龙曰:“先生之言,悖。龙之学,以白马为非马者也。使龙去之,则龙无以教;无以教而乃学于龙也者,悖。且夫欲学于龙者,以智与学焉为不逮也。今教龙去白马非马,是先教而后师之也。先教而后师之也,不可。先生之所以教龙者,似齐王之谓尹文也。

齐王之谓尹文曰:'寡人甚好士,以齐国无士,何也?’尹文曰:'愿闻大王之所谓士者。’齐王无以应。尹文曰:'今有人于此,事君则忠,事亲则孝,交友则信,处乡则顺,有此四行,可谓士乎?’齐王曰:'善!此真吾所谓士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为臣乎?’王曰:'所愿向不可得也。’是时齐王好勇。于是尹文曰:'使此人广庭大众之中,见侵侮而终不敢斗,王将以为臣乎?’王曰:'钜士也?见侮而不斗,辱也!辱则寡人不以为臣矣。’尹文曰:'唯见侮而不斗,未失其四行也。是人未失四行,其所以为士也然。而王一以为臣,一不以为臣,则向之所谓士者,乃非士乎?’齐王无以应。

尹文曰:'今有人君,将理其国,人有非则非之,无非则亦非之;有功则赏之,无功则亦赏之。而怨人之不理也,可乎?’齐王曰:'不可’尹文曰:'臣窃观下吏之理齐,其方若此矣。’王曰:'寡人理国,信若先生之言,人虽不理,寡人不敢怨也。意未至然与?’尹文曰:'言之敢无说乎?王之令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人有畏王之令者,见侮而终不敢斗,是全王之令也。而王曰:'见侮而不斗者,辱也’谓之辱,非之也。无非而王非之,故国除其籍,不以为臣也。不以为臣者,罚之也。此无罪而王罚之也。且王辱不敢斗者,必荣敢斗者也;荣敢斗者,是之也,无是而王是之,必以为臣矣;必以为臣者,赏之也。彼无功而王赏之。王之所赏,吏之所诛也,上之所是,而法之所非也。赏罚是非,相与四谬,虽十黄帝不能理也。’齐王无以应焉。故龙以子之言有似齐王。子知难白马之非马,不知所以难之说,以此,犹好士之名,而不知察士之类。【公孙龙子.迹府】

公孙龙又与子高记论于平原君所,辨理至于“臧三耳”。公孙龙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高弗应,俄而辞出。明日复见,平原君曰:“畴昔公孙之言,信辨也,先生实以为何如? ”答曰:“然,几能臧三耳矣。虽然,实难。仆愿得又问于君,今为臧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臧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亦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弗能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复与孔子高辨事也,其人理胜于辞,公辞胜于理。辞胜于理,终必受诎。”【孔丛子.公孙龙】

孔穿、公孙龙相与论於平原君所,深而辩,至於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深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於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与孔穿辩。”【吕氏春秋.审应览淫辞】

平原君与子高饮,强子高酒曰:“昔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吾子何辞焉?”子高曰:“以穿所闻,贤圣以道德兼人,未闻以饮食也。”平原君曰:“即如先生所言,则此言何生?”子高曰:“生于嗜酒者,盖其劝厉奖戏之辞,非实然也。”平原君欣然曰:“吾不戏子,无所闻此雅言也 。”【孔丛子.儒服】

平原君问子高曰:“吾闻子之先君亲见卫夫人南子,又云南游遇乎阿谷,而交辞于漂女,信有之乎?”答曰:“士之相保,闻流言而不信者,何哉?以其所己行之事占之也。昔先君在卫,卫君问军旅焉,拒而不告。色不在己,摄驾而去。卫君请见,犹不能终,何夫人之能觌乎?古者大飨,夫人与焉,于时礼仪虽废,犹有行之者。意卫君夫人飨夫子,则夫子亦弗获巳矣。若夫阿谷之言,起于近世,殆是假其类以行其心者之为也。”【孔丛子.儒服】

李寅言曹良于平原君,欲仕之。平原君以问子高,子高曰:“不识也。”平原君曰:“良常得见于先生矣,故敢问。”子高曰:“世人多自称上用我则国无患。夫用智莫若观其身,其身且犹不免于患,国用之亦乌得无患乎?”平原君曰:“良之有患,时不明也。居家理治,可移于官。良能殖货,故欲仕之。”子高曰:“未可知也。今有人于此,身脩计明而贫者,志不存也;身不脩会计闇而富者非盗,无所得之也。”【孔丛子.公孙龙】

子高衣长裾,振褒袖,方屐翣翣扇也见平原君。君曰:“吾子亦儒服乎?”子高曰:“此布衣之服,非儒服也,儒服非一也?”平原君曰:“请吾子言之。”答曰:“夫儒者居位行道,则有衮冕之服;统御师旅,则有介胄之服;从容徒步,则有若穿之服。故曰非一也。”平原君曰:“儒之为名何取尔?”子高曰:“取包众美,兼六艺,动静不失中道。”【孔丛子.儒服】

王命:命传赁,一檐飤之。【王命龙节】

卅一年,相邦冉造,雍工师叶,雍,怀德。【卅一年相邦冉戈】

十九年,相邦疾、攻室复右,作工瞕,冶解造。【韩十九年相邦戈】

十九年,相邦疾、攻室波左,作工瞕,冶解造。【韩十九年相邦戈】

廿三年,代相邙皮、右库工师、吏堂、工泽,执剂。【赵廿三年代相戈】

元年,闰再十二月,丙午,关邑。【魏元年矛】

淮阳,上官,容四分。【魏淮阳上官鼎】

梁上官,容三分,宜信冢子,容三分。【魏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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