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鞋”的尘封往事|往事
小白鞋,图片来自网络
爸爸,您别踩踏我的鞋啊。
一早,丫头蹲门口,用湿纸巾擦她新买的白色球鞋,昨天出门,沾了灰尘。看我好奇地看着她,她抬头警告我。
哟,一双白球鞋而已,有这么紧张嘛。再说,爸爸怎么会踩踏你的鞋呢。不过,爸爸小时候,要有双白球鞋,那就是鸡毛飞上天了,是了不得的事。
看着丫头紧张的小样,我不仅一乐,而往事却如潮水般涌来。
白球鞋,于我这一辈人来说,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或许都曾是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痛。
大概1970年代末吧,我还在朱家桥小学上小学。我们当时应该还叫红小兵吧。那一年五四青年节,我后来的中学母校前黄中学要搞活动,要求红小兵红卫兵们统一着装,上身穿白衬衣,脚着白色鞋。我同村的族姐当时也是学校的积极分子,自然对学校的要求不敢怠慢,回家跟父母说要买双白色的球鞋。
白色的球鞋,今天像我这样的家长,哪个不是说买就买啊?但是,那个年代,农村虽然已经是吃得饱饭穿得暖了,但若想要求更高一些,对绝大多数家庭而言,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白色球鞋,对于农村家庭来说,那绝对相当于今天的奢侈品,驴包一样啊。
族姐家有姐弟仨,祖父和父亲好喝一口,平时家里生活又不像我父母般把细,家境不是很好,平素乡下都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一笔钱无端要去买双白球鞋,自然舍不得,更何况,若给一个女儿买了,另外两个儿女呢?一碗水若端平,破费自是不少,而不端平,无端生事。
族伯打定主意不给买。看时间逼近,族姐急了,放学后天天在家撒泼哭闹,但家里人打定主意不动摇。白球鞋的风波这下搞得小小的村子谁都知道了,满村风雨。
村里人看不过去,不是看不过家里不给买,而是看不下族姐哭闹的“不懂事”,连我也觉得族姐太过分了。我跟父母说,这姐不是太不懂事了嘛,家里条件那么艰难,一点都不体谅大人,这算什么呀,还比我大好几岁呢。心里对族姐多了一分鄙夷。
族伯终究没给族姐买那双白球鞋。后来,族兄给他姐姐想了一个办法,用白粉笔把鞋擦了厚厚一遍,带到学校,活动前穿上,活动结束,虽然粉掉了许多,却也让族姐度过了“危局”,但我们都知道,族姐心里的怨气很重,直到后来分红之后,族伯才去给族姐买了双,遂了族姐的心愿。但族姐心里的怨恨消了多少,我们不知道。
族姐的故事,在当时就给我们全村半大小子姑娘一个深深的教训。从此,白球鞋于我们就是既厌恶,又渴望,表面充满厌恶,渴望埋在心里。
1980年代初,开放港澳通胞有条件回乡探亲时,村里一位1949年跑到香港的族叔,经政府批准返乡探亲,给他两个哥哥的一大群男女孩子,一人送了一双白色球鞋,不是普通的那种白色球鞋,而是我们乡下人第一次见识的那种,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旅游鞋,不过设计得没那么复杂,有些像后来曾流行过一段的青岛双星,白色鞋帮,鞋底很厚,鞋帮上有一个原圈圈着红星。我记得当时我们全村的半大小孩都围在他们家,仔细看着那些鞋,羡慕得恨不得流口水,这可是香港货——其实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是香港货还是在国内大城市买的,反正,后来那些堂哥堂姐们穿上后,感觉特牛,仿佛一下子从乡下顽童变成了城里人。也是,没过几年,一个堂兄一个堂姐就分别到北京和镇江上大学了。
我已经记不起我的第一双白色球鞋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反正在中学时期,这个时候已经分田到户了,家里条件大有改观。但这双鞋,我还记得脚趾部位破了,都没舍得扔,祖母拿去邻村,请我同学那当补鞋匠的父亲补了补,一直穿到临高中毕业。反正,我自小对穿着不在意。
后来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自己工作了,也曾买过几双白色球鞋和旅游鞋,但再也没有当年在农村的那种厌恶与渴望,而是一种日常的心态。
我离开故乡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当年那位为一双白球鞋寻死觅活的族姐,听家里人讲,她生活得不错,如今当外婆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双闹得满村风雨的白球鞋故事,而当年穿港式白球鞋的一位堂哥,因病英年早逝了。这很让人嗟伤。
哦,对了,我年轻的女同事告诉我,丫头弄的,不叫白球鞋,正确地叫法叫小白鞋。我问丫头,丫头说是,为什么是,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
如今的白球鞋,哦,小白鞋,不仅名字变了,样式也时尚多样,确实与我们最初接触的样式有了巨大的改变,一定程度上功能也变了。我想,这改变的,不只是不同时代人的消费和审美习惯,更是一种时代之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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