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没差点淹死过,不知生命之珍贵|怀旧党
(跳水,是旧时江南农村小孩最爱的夏日娱乐)
我大概6岁的时候,有过一次掉河里的经历,差点淹死。
这是我唯一一次溺水。
自己残存的儿时记忆,以及祖父母、父母及邻居后来对成长中的我的叙说,构成了我对童年溺水经历的完整记忆,至今记忆犹新。
那一年的夏天,还是生产队时期。祖母照例带着我和弟弟下地干活,干活的地方就在村西的小河西浜头的西头南边地里。
半大不小的孩子没人带,大人干活时带着,放在田间地头照应着,一举两得,这在过去乡下很常见。
我已经6岁,年纪不小了,所以,还有一个重任就是在地头看着3岁的弟弟。
不过,小孩好动,总是闲不住,更何况还有个小孩跟自己折腾。
到了半上午时分,我闹着要回家喝水。一般情况干活都会带水,不过,因为那次离家近,祖母没带水。
经不住我既哭又闹的,祖母允许我回家喝水,并再三叮嘱,快去快回,不要乱走,还要回来带弟弟。
我拎着根当枪玩的葵花杆,光着脚顺着西浜头南岸一路小跑回家。我们家那条看家的黄狗跑在后面紧跟着我。
不过,我没有先回家喝水,而是直奔西浜头埠头上,洗脚去了。
西浜头离我家最近,只几步之遥,是我们村的母亲河,村里人淘米洗菜都在这条小河里。
西浜头的老埠头,是用石板砌成的一级级的台阶。其中有一个稍大一些的平台,可以三边同时洗菜淘米不影响。
平台下面还深入河中好几个台阶。
后来因为埠头上人多,比较挤,村里又在平台西侧在架了个稍长的青石条,以使更多人得以腾挪。
若是黄梅天,这平台和青石条都是深深地淹没在水里的;到冬天,则下露不少。夏天水位通常在平台和石条下一两寸而已。
我幼年还没学会游泳的时候,夏天很喜欢跟大人去埠头洗东西,大人洗东西的时候,自己跟同龄的小孩就光着屁股,趴在埠头阶上,手扶着石阶,两腿弹水,感觉很好玩。
这一次一个人跑埠头上洗脚,没有大人在,我自然不敢弹水,而是用葵花杆探着埠头没在水里的石阶,哗啦了几下。
准备走的时候,不知怎的,又跑到青石条上去了。
那时太小,不知道西浜头到底有多深,埠头边上倒是可以看到河底,但青石条上看不见河底的。
我想探探河底的深度。
于是,站在石条上,拎起葵花杆,往水里一戳......
扑通一声,我跌进了河里。
原来青石条下水还比较深,我用来当枪玩的葵花杆竟然没有能够戳到底,一戳而落空,我顺势一头栽进了河里。
我在水里使劲扑腾,露出水面便哭喊,但很快又沉下去,又起来.....
一下子呛喝了好几口水。
在埠头上的黄狗疯狂地朝着河里叫了起来,大概比我断续的救命声传的远得多。
我的一位同宗老兄家华哥比我年长好多岁,正好回家换衣服,要去舅舅家,听到狗狂叫,觉得蹊跷,跑过来一看,我正张着小手在沉浮中,但已经没有声音了。
家华哥连衣服也没顾上脱,跳下水把我救了出来,然后使劲给我控水,直到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家华哥赶紧让人把我祖父祖母叫回来,祖父祖母回来时,我正躺在竹床上哭,家华哥及村里其他几个小孩在陪着我。祖父祖母又怒又怕,可看我那样,又觉得可怜,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也赶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毫不怜惜地把委屈中的我从床上拖起来,使劲打我屁股,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不听话,叫你偷偷去河边玩水!”
我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暴打我。
村里人一起劝着父亲,说我本来就吓坏了,就别打了。
父亲余怒未消,瞪着眼说,你要再敢一个人去弄水,我打折你的腿。
父亲和祖父母都向家华哥表示了感谢,家华哥嗨了一声说这不正好看见了,能不救么?便回家换衣服走亲戚去了。
晚上母亲下班回家,听说之后,又惊又怕,又把我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后来我跟家华哥聊天时,聊到当年他救我的印象,他说你们家的狗当时叫的特别的凄惶,让人觉得有什么大事,他便跑过来看了,正好把我救了起来。
我小时候又瘦又小,干瘪得很,绰号“黄姜巴”,便是家华哥给起的。家华哥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族兄,父亲一直喊他大哥,他是我们村最受人尊敬的老师,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非常好,这次事件之后,关系更好了。后来家华哥的侄女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我还尽了些绵薄之力。也算是感谢。
我现在每次回家,都会跟家华哥他们聊天,偶尔还会回忆起当年之事。大家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好奇心差点害死我。
我们家那条同样对我有救命之恩的黄狗,一直受到家里人的关照。直到当年冬天,被邻村人偷吃了。
父亲非常愤怒。虽然不知道具体是那几个偷吃的,但大约判断是某几位,苦于没有证据,父亲在冬天的傍晚,村里人都在家了时候,从我们西村骂到东村,指桑骂槐式地骂了一路,没人敢接茬开玩笑。
那个冬天,父亲又抱养了一只黑狗。
第二年的夏天,父亲便同意我学狗刨了。我小小年纪就成了一只内河水葫芦,后来狗刨还成了养家糊口的手艺——跟着父叔摸甲鱼。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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