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作家‖【梁老板故事两题】◆王文淑
作者简介
王文淑，天津作家协会会员，自80年代从事文学创作，在各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多篇，出版长篇小说三部，曾获天津市剧本扶植奖励。
梁老板故事两题（小小说）
贵人
梁老板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望着四周繁华的景象，心里涌动起一股热流，他忘不了当年曾发过的誓言！
梁老板是什么人呢，出身贫寒的山里娃，父母给他唯一的财富是一副结实的身板和聪明的大脑，凭着这些先天的条件17岁时他毅然走出了深山。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连续三天他没有找到活干只好饿肚子。一个大爷看他可怜问他有什么手艺，他说从小跟父亲学过木工。大爷把他领到人才市场让他蹲守，教给他如何跟雇主谈价钱。很快来了个包工头，急需一个木工，每天五十元工钱包吃住，他二话没说跟着包工头走了。在工地上苦干了两个月，挣到了第一份工资。揣着几百块钱他重新来到人才市场，想请那位好心的大爷吃顿饭。转了半天没有发现大爷的身影。他舍不得去饭店美餐一顿，只在街头小铺买了几个包子吃，用余下的的钱，置办了木工所需用的工具。有了第一次经历，他有信心了，继续蹲守连接了几单活，挣的都的小钱，他发誓一定要活出人样来，多挣钱给山里的父母盖砖房。
随着手艺越干越精湛，他脑子开窍了，要挣大钱必须去大市场。他提着行李走到一个建筑工地，门卫问他招谁？他大着胆子说，找老板来上工。门卫指着不远处一个黑汉子说，他就是老板。他冲着黑汉子大声喊，老板我来上工。黑汉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他问，你会干什么？他回答我会木匠活。黑汉子不跟他费话，把他带进木工房，里面有几个工人在紧张地忙碌。黑汉子跟组长交待了一番，坐在一边喝水抽烟。组长斜了他一眼，让他按尺寸打门窗。这活太简单了，他轻车熟路不大的功夫做好了，组长验货时脸上一惊，活干的实在漂亮，他挑不毛病。黑汉子乐了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有两下子留下吧。黑汉子说完走了，他追上问，工钱怎么算？黑汉子答找组长。他心里打鼓，组长能主事！组长告诉他，咱们是承包制，这个大厦所有的木工活都承包给咱们，我是分包头，谁干的好就多拿还管吃住，你在这干算是找对地方了，保证不差钱！他心里安稳了，不就是干活吗，他有的是力气，没出几天大家领教了他的厉害，一个人顶两人干，有了他的加盟出活效率大大地提高，大家都叫他“梁快手”。组长看他是把好手，把自己看家的本事教给他，让他成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等大厦承包的工程完工了，结账时皆大欢喜，黑汉子守信誉按质量标准分文不少，还奖励了他们过节的礼品。几个人在街上小饭馆聚餐，大家酒足饭饱各述各的理想，组长问他愿意接着跟大伙搭活吗？他说想先回家一趟，用挣来的钱给父母盖新房。组长夸他是孝子，没有强迫他，双方留下了联系电话就各奔东西。
两年没有回家了，走在山间小路他仿佛变了个人，老远望见自家的炊烟他落泪了，父母见他拿回几万块钱高兴地张罗给他娶媳妇。他主意已定先给父母盖了结结实实的小两楼，答应下次回来再谈娶妻的大事，他要趁年轻多出力气多给家里挣钱。父母犟不过他，只好放他走。
重返熟悉的城市，路过人才市场他多希望能遇见那位大爷，可人海茫茫恐难碰到了。他在路边的报亭给组长打电话，那年头没有手机，组长留的号码也是固定的，对方问他是谁？他说我姓梁，组长是知道的。对方说，我们是小卖部，这里没有叫组长的，最好说全名。他仔细想了想，太粗心了怎么相处一年多竟不知道组长姓什么叫什么呢！我急着说，他是承包木工活的头。对方啊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低闷的声音，你是找老杨啊，他是这一带有名的木匠，可他已经不在了，半年前出车祸死了。怎么死了呢！他一听眼冒金花，对方没有声音了。
此时他除了茫然就是绝望，两腿发软站不住了，报亭女主人见状慌了问他，你没事吧？他摆摆手掏出钱递过去，女主人是个热心肠，让他坐在凳子上，端来热水给他喝。他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思考着以后的路怎么走。
女主人问他，谁死了，千万别想不开！你是外地人吧，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兴许能帮助你。看着女主人诚恳的目光，他心里七上八下，满以为联系上组长生活有着落了，谁知那么好的人竟死了。今后要活着必须重找门路。女主人见他不吱声，主动搭茬，小伙子你到城里是投奔人想找活干吧？他抬眼看着女主人觉得遇到了明白人，也不隐瞒了，把前前后后的遭遇讲给女主人听，女主人四十多岁，见多识广劝他说，小兄弟你难过没有用，既然和组长的缘分没了，不如另找新出路，反正本事在身还愁吃不上饭。大姐说得对，他站起来准备走。女主人拉住他，别急走，我没有说完呢，这报纸上登了消息，我今天刚看见的，人家那是个家具厂招手艺人，你会木工活就去碰碰运气。他抓过报纸细看，广告标题登的字挺大，他看清楚了，家具厂招新人培训。这是多好的机会，别犹豫了赶紧去，离这挺远的要坐大巴车两个多小时才到呢。女主人把坐车的路线告诉他，催他快走晚了就赶不上车了。他攥紧报纸谢过女主人飞快地跑远了。
这也许就是命吧！梁老板这一去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家具厂成了他日后发达的福地。三十多年一晃而过，他从青年走到壮年，成为远近闻名的家具大王，可他一直没有忘记女主人的恩情，曾多次到报亭找过大姐，无奈城市道路扩建大面积拆迁，已经寻不到报亭的踪影。梁老板没有灰心，多方打听后来终于知道了大姐的下落，在一家养老院见到了大姐。
您还认识我吗？梁老板上前寻问。
一个老女人坐在轮椅上，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半天，摇摇头。一旁的服务员说，大夫她患上轻微老年痴呆，有时连他儿子都不认识了。梁老板说，这里的条件比较差，我给她换全市最好的养老院，你尽快通知老人家属所有费用我出。服务员惊奇睁大眼睛问，老太太是您什么人？
老梁回答，我的贵人！
服务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语，是老太太的贵人来了。
君子之交
梁老板从打工仔脱胎换骨成为老板多少有点传奇的色彩。他很庆幸他步入家具厂时，正是改革开放后中国家具业要崛起腾飞的初期。家具厂的老板杨总是个温州人，30多岁，已在江湖闯荡多年，他有眼光有魄力，从传统的实木家具看出商机，转而向高档雕花红木家具拓展。高档产品离不开高档人才，他从社会上招收年轻有为的木匠，请老师傅传授技艺。当时梁老板风华正茂的年纪，憋足了全身的热血要干出名堂，走进车间大开眼界，第一次看见老师傅把家具做的跟艺术品一样精美，敢情家具还能这样做，他心悦诚服甘拜老师傅为师。
老师傅姓孙，是杨总在民间挖来的高手，此人木工活样样精通。外号“孙大拿”。孙师傅不爱多说话，成天旱烟袋不离手。据说他祖辈在皇宫里当过差，参与不少琼台楼阁的建筑，传到他这辈已是第四代了，要想把孙师傅的绝活学到手可不容易。梁老板自然比别人付出加倍的努力，他从不偷懒，埋头苦干，最重要的是他悟性高学什么入门都快，再加上他基本功扎实，手头麻利，刨，锯，凿一点不含乎。孙师傅越发喜欢他，认定他是干木工的好材料，对他格外的器重，很快小梁成了学员们中的佼佼者。几年下来就能独挑大梁了，成了年轻人里最牛的木工师，孙师傅不在时，业务上的事他可以做主。孙师傅对他不仅信任，干脆把独生女许配给他，美得他夜里睡不着觉。
孙师傅培养出了能人，杨总这下乐了，主动给小梁涨工资，一来二去俩人熟悉起来，小梁成了杨总得力干将。家具厂生意越做越大，杨总发了横财，住上了大别墅，开上了豪华车，出来进去风光无限。小梁渐渐吃不住劲了，凭年龄杨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凭本事自己手艺在身，为什么给别人打工呢！他跟孙师傅发牢骚，家具厂是咱们帮杨总干出来的，人家发大财咱们混饭吃不公平。孙师傅听出他的潜台词，问他有什么打算！小梁开门见山，另起炉灶自己当老板。
孙师傅抽着汉烟袋点点头。其实他早就等女婿这句话了。他暗自盘算多日，女婿不是等闲之辈，要不他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小子是千里马应该有展示的机会。说干就干，他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做启动金，城外还闲着一套老宅子，收拾出来经过一番改造当厂房。一切都安排妥当，孙师傅跟他摊牌，同意他辞职下海单干。爷俩商量了一晚上，有老丈人当靠山，小梁是过了河的卒子。
杨总一听愣了，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走呢！小梁没有回答，孙师傅只说了一句，嫌笼子小他要高飞。杨总明白了，自己的庙小留不住大佛，好在爷俩已为他打稳了江山，天高任鸟飞吧，好聚好散临走请他们在大酒楼吃饭。
饭桌上，小梁连连举杯敬杨总多年的提携培养，杨总是爽快人，坦然地说，同行是冤家，但愿我们今后君子之交！梁先生赞同，兄弟一场决不当小人！俩人举杯痛饮一仰而进。走出大酒楼，街角一家音乐作坊飘出藏天朔沙哑的歌声，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杨总说，我喜欢这首歌。小梁说，我也喜欢。
风水轮流转，梁老板的家具公司一开张红红火火，势头超过了杨总，无形中两家公司成了竞争对手。在一次大型订货会上俩人相遇很是尴尬。梁老板公司的产品式样丰富，做工精良，定单如雪片一样飞来。杨总公司的产品只得降价才勉强拉拢主老客户。梁老板见状故意抬高了价格，这样压缩了客户，变相拉了杨总一把。杨总心知肚明，加大力度改进提升产品质量，但终因设备老化人才流失陷入绝境，好在杨总头脑灵活迅速退出家具业转产装饰业，照样干的风生水起。
梁老板感恩当初杨总对自己的提携，约杨总聚一聚，喝茅台还是五粮液让杨总自己选。俩人饭桌上谈笑风生，生意上各有各的难，谁都避而不谈。几杯酒入肚，杨总控制不住了，前妻把他的钱卷跑了，他新娶的娇妻太不懂事，累了一天回到家有时连热水都要自己烧。梁老板微笑地给他支招，请个更年轻的保姆进家，不怕小娇妻不改变。杨总寻思也对，回去照办果然效果奇佳。杨总在电话里夸道，老弟生意上你是个强人，生活上也是高人，我服了！梁老板回道，所以你别跟我较真，咱们各自安好。
谁还没有遇到坎的时侯，那次梁老板资金周转不开，眼看一笔大买卖要泡汤，他心不甘试着给杨总发了信息，弟急需资金一百万解燃眉之急。杨总念着梁老板多年的仗义，很快把钱打入到账上。梁老板生意成功，连本带利返还杨总。事后梁老板才知道，当时杨总的公司也面临危难，杨总把账面所有流动资金调出来支援他，梁老板非常感动，在电话里千恩万谢，想请杨总吃顿饭，杨总回绝没功夫。
一天，梁老板的司机告诉他，在路上碰见杨总的儿子，杨总因中风的原因住进疗养院休养，公司已全权交给儿子掌管了。梁老板闻讯马上让司机开车去疗养院看望杨总。疗养院依山傍水环境幽静，杨总柱着拐杖正在长椅上晒太阳，梁老板老远望见他心中泛起涟漪。这是那个曾在商场显山露水的杨总吗！
老友想见交谈甚欢，饭桌上酒是不能沾了，以茶代酒，上等的龙井含在嘴里苦味和涩味在口腔里迅速转为甘醇的淸香。梁老板品着茶心情大爽，感悟饮茶真是逍遥。杨总叹道，干了一辈子，头发快白了，方知喝茶是一种幸福，但愿老了一桌一椅一杯茶打磨时光。梁老板心头怅然问他，你真想退出商场躲进山林。杨总反问，老弟你这个家具大王还有野心吗？梁老板摇头，年轻时的梦想都实现了，留下雄心壮志让我儿子去闯吧！以后我会常来陪你喝茶，咱们一块观日出日落，听丛林鸟鸣，观秋叶望雪舞如何！杨总诧异梁老板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语言，你什么时候长学问了？梁老板淡然，我从小就喜欢文学，，要不是家里穷没条件读书，否则咱不是博士也是研究生了。
俩人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