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昙寺壁画:我国明代青绿山水人物壁画最后的挽歌
李积霖
在高耸入云,云烟氤氲的乐都峰顶,在层峦叠嶂,绵延千里的群山之中,在流水潺潺、迂回曲折的瞿昙河畔,在文化底蕴深厚,英才辈出的高原乐都,有一个神话般令人神往而敬畏的地方,那即是“高原小故宫”——瞿昙寺。
我有幸生于乐都这片神奇的沾满墨香的土地,仿佛举头可以亲吻到碧蓝如洗的苍穹,举手可触摸到熠熠生辉的繁星和月亮。
这里有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有白雪皑皑的照碑山(乐都南山最高峰),有淳朴善良,手捧哈达的藏族同胞,它的深邃令人难以揣摩,美丽的令人心动痴迷。有古色古香独特的明史建筑,仿佛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能带你穿越时空,追溯到悠远的大明王朝。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它的美丽令你心神摇曳,令你迷失自我,流连忘返。
瞿昙寺的建筑、瞿昙寺壁画彰显了高原之美、乐都之美、自然与文化结合之美。一种无形之手带你走近它,让你读懂它、珍惜它、热爱它。
瞿昙寺鸟瞰图
瞿昙寺是一座明代初年修建的藏传佛教寺院,位于乐都区境内距县城25公里的瞿昙镇,寺院选建在雄浑而清幽的风水宝地,沿着南向偏东的轴线布局,西北靠罗汉山,东南临瞿昙河,河的南岸是梯田层叠的凤凰山。瞿昙寺山环水抱,随势而起。隔河遥对的照山凤凰山“俯首来朝”,远可眺望南山积雪,近可聆听潺潺流水声,同自然环境默契和谐地融成一个整体。寺院原来围有土城墙,形势险固,由于朝代的更迭和时光的流逝。目前仅存残垣断壁。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由前院、中院、后院三个院落组成,并在一条中轴线上。从山门起的的中轴线上,依次为山门、金刚殿、瞿昙殿、宝光殿、隆国殿等大型宫殿式建筑,两侧对称地修建有御碑亭、小钟鼓楼、回廊、宝塔、配殿、经堂、大钟鼓楼等。其中,前区基本上呈汉地佛寺“伽蓝七堂”格局。后区巍峨壮观,凸显于全寺的隆国殿,两翼有呈向上朝拱之势连缀抄手斜廊,又兼顾了藏传佛殿设立的右绕回廊制度,形成了独树一帜的明代建筑格局,开创了融合汉式建筑元素和藏传佛殿风格的先河。还有造型端庄的大钟楼和大鼓楼对峙左右,很明显是仿自明代北京紫禁城的奉天殿(太和殿)和两翼抄手斜廊以及文楼(体仁阁)、武楼(弘义阁)的布局意象。
瞿昙寺壁画
因为瞿昙寺总体结构布局与北京故宫的总体结构布局和建筑风格方面非常相似,故又被称为“小故宫”。其保存完好的建筑遗存,包括风水朝向、走廊院落、建筑壁画、石雕艺术、御碑布局等,为我国宗教、历代美术、文物和明代建筑史等进一步研究留下了具有重要价值的史料,也成了今天青海引以为自豪的观光旅游胜地。
瞿昙寺壁画
在瞿昙寺随处可见的砖雕、木雕,好像在向你诉说六百多年前的风云变幻。这里的建筑与壁画均充分展示了汉藏艺术结合的特点。瞿县寺又是一所宗教文化和艺术荟萃的宝库,是明代壁画形式表现佛教艺术的巅峰之作,也是目前整个西北地区保存最为完整和典型的明代汉藏艺术完美融合的代表性作品。它又处于汉藏文化交流的前沿地区,所以对明代以后汉藏文化交流融合起着重要作用。也是极其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瞿昙寺壁画
当我们说起壁画,很自然就会想到敦煌。敦煌的壁画止于元代,而元以后的明清壁画,对于西北地区来说,无论从规模还是艺术的水准而言,瞿昙寺壁画在明代壁画中堪称其首。所以说瞿昙寺壁画是研究明代青绿山水人物画不可多得的艺术资料。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也被称为高原“莫高窟”。巨幅彩色壁画为明清两代宫廷画师所作,是瞿昙寺的艺术瑰宝。它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的明清壁画,寺内呈向上朝拱之势连缀抄手斜廊壁画内容丰富多样,壁画南起金刚殿,北至隆国殿,中轴线两侧的78间回廊的墙壁上布满了壁画,现存壁画总面积400多平方米,题材内容多为佛传故事,从释迦牟尼降生到圆寂的传说为主,以类似连环画的形式进行画面安排,从净居天子为护明菩萨选择投生之处到五百力士移石经,共计十五段故事;在瞿昙殿藏经阁内绘有汉式僧人;三世殿中有千手观音等;而熊面、鸟面护法及汉式僧人护法则布局在大鼓楼;隆国殿内有释迦牟尼、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还有喜金刚和密集金刚;隆国殿西抄廊绘有达摩渡江图及众弟子立塔供佛图;大鼓楼北廊绘有天神出行图、携饭食供僧者图等,以及篇幅较大的回廊佛传故事八相图等等。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的壁画还增加了民俗壁画的数量,除了佛教相关的内容,也体现了人间生活的万象,从生老病死到宗教信仰都有体现。我们看瞿昙寺呈向上朝拱之势连缀抄手斜廊壁画“线条流畅,充满韵律感,色彩浓艳、天衣飘动、漫笔生辉,诸如梵天肃穆,天王威武,金刚刚毅,天女妩媚,婉约生动。”因为它的珍贵与精美,多少年来,有虔诚的顶礼膜拜,名家的珍爱,也有默默的守护,他们与瞿昙寺壁画结缘在历史年轮的某个交汇点上,在岁月的烟云里,成就了一段段壁画的传奇。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又是一座悠远而颇具厚重民族文化的寺院,寺内因完美的明清壁画而受世人垂青与关注,殿内壁画在大殿的墙上,永远位于阴暗处,处于非常好的保存状态。如今人们到瞿昙寺,已经见不到壁画前供奉神态各异的佛像全貌了,许多佛像已毁于历朝破坏者,幸好人们还能从精美绝伦的壁画影像中看到他们曾经的模样。
瞿昙寺壁画
瞿县寺壁画在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云变幻后,仍然保持着旺盛的艺术生命力,它多样的艺术风格特点和成就,作为明清时期汉族文化和藏族文化在艺术成就上交流融合的典型代表,是跨文化交际的体现,也是善于吸收多元化艺术要素的体现,对后世跨地区、多民族文化的传播具有深远而广泛的影响和研究价值。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的艺术风格特点主要体现在线条、用色和构图三个方面,线描继承了唐代吴道子以来的线描传统,又结合了辽夏时期的工艺技术,追求线描的统一和谐和起承转合,将铁线描、高古游丝描、行云流水描、钉头鼠尾描结合起来,力求做到每根线条的完美,生动地展示人物的个性和不同的形象。
瞿昙寺壁画
用色特点是讲究“随类赋彩”,画面构图上空间疏密得当,表现内容丰富。同时用树木云朵等增强画面结构。(瞿昙寺原有壁画廊51间,现有壁画者28间,总面积约360平方米,其余壁画已脱落。壁画廊计“七十二间走水厅”,面积400平方米)在明代青绿山水人物壁画中可以说是画技最精炼,构思最奇特,堪称艺术之最。
瞿昙寺壁画
一、瞿昙寺壁画形象生动、线条提按顿挫,细腻的刻画了人物形象和完整的故事情节
瞿昙寺壁画形象生动、构思奇巧、层次分明、栩栩如生、立体感强,富于想象,贯通三界。画面着色牢固,这些壁画虽历经沧桑,(历经600余年),依然色彩鲜艳、光彩夺目,实不可多得。瞿昙寺壁画与敦煌石窟、芮城永乐宫壁画等一样是宝贵的艺术珍品。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明代壁画以丰富多变、提按顿挫、流畅生动的线条把人物形象、服饰完美地勾画出来,运笔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把丰富多彩各式各类的人物,刻画得富于个性特征,栩栩如生。整个壁画为突出宗教内容以描绘人物及场景为中心,作为明代青绿山水和中国人物画的临本则十分恰当。无论是线条的韵律美、构图布局连续性、或是色彩的厚重感,都使观者为之折服。
瞿昙寺壁画
早期壁画技法古朴,画面简约,色彩较旧,每段故事标出主题并写有七言赞诗一首。画壁制作先在土坯墙上抹用土、砂、石灰、草麻调合的泥浆,上涂白底,然后绘画,没有发现墙面脱落现象。晚期壁画色彩华丽,景物拥挤,一幅画上人物有多达三十余人的。画壁制作先在土坯墙上抹一层草泥,再抹一层用石灰、土、草麻调合的泥浆,再涂白底后作画,个别地方有石灰泥和草泥剥离现象。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各殿宇的大小墙面都满布彩绘壁画,均为佛像和装饰画,技巧风格各异。此外,在几个小殿堂内,有以喇嘛教宗喀巴为题材的清代壁画也颇为生动。瞿昙寺壁画所绘多为佛教传说故事,如“忉利天众迎佛升天宫图”“护明菩萨在无忧树下降生”“净饭王新城七宝衣履太子体”“龙王迎佛入龙宫图”“六宫娱女雾太子归宫图”等,不胜枚举。这些佛传故事,不仅寄托着人间与天廷、人与神灵的和谐,而且寄托着人与世间万物的和谐,也体现了当时人们的美好愿望。瞿昙寺壁画中还有不少世俗装饰画,其中有些楼阁建筑、山石奇树、几案陈设、流云、车马、人物、仪仗等描绘得更是精致细腻,纵观瞿昙寺壁画画面内容丰富,楼阁宽阔,山石奇特,云树神秘,人物逼真,手段高超。
瞿昙寺壁画
作为明代壁画艺术史中难得的精品,它的艺术特征表现在:瞿昙寺壁画线条高古,不仅具有丰富的表现力,而且对事物质感的表现力上也非常到位。古代画师通过用不同的线描手法,很好地表现了壁画中人物衣服质地、形制的区别,用各种线描手法很好地表现了人物的身份和地位的差异。
瞿昙寺壁画
比如《叨利天众迎佛升天宫图》中有四个人物,其中跪地的两人用了钉头鼠尾描来表现衣褶的线条纹路,强调用笔的提按顿挫,强调衣服布料厚重感;而另外站着的两个人物的衣着表现,则用铁线描的方法,突出丝质布料的轻柔、细密、华贵、飘逸的特点,能穿得起这种布料的自然不是平民阶级,而是上层贵族,自然而然地凸显了人物身份。
瞿昙寺壁画
同时,在人物的服饰表现中,古代画师非常在意衣纹与人体结构之间的关系,除了注重衣饰纹路与人体肢体行动上的贴合,更注重人物本身骨和肉的结合,这与唐代人物画的表现方法如出一辙。壁画中的降魔护法怒目圆睁,赤裸着上身,肌肉隆起,脚下踏着妖魔。整体造型威严庄重,肌肉线条刚劲有力带着力拔千钧的气势,将人物的身体躯干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壁画中出来一样。追求肢体运动形成的衣纹变化,这也是明代宫廷画师高超的表现技法。
瞿昙寺壁画
线条的整体分布表现上,古代画师表现衣物的质地用密集的线条来体现,但是在衣饰上却留出大片空白。这也是瞿昙寺壁画有别于其它壁画的地方。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用树木、云朵等增强画面结构,以常用的晕染手法画云,无论是人物周围缭绕的大片卷祥云还是奇异的树,都是高低位置错落地来增加画面的纵深感和情节表现力。例如其中释迦摩尼讲经说法佛陀枷跌坐在正中,迦叶和阿难分列两侧的壁面。用一棵无忧树在画面中央进行分割,天空缭绕层层大片祥云,地面则用大片的石绿色来渲染,营造出庄重、古朴舞台一样丰富而错落有致的场景效果,并拓宽了画面空间感,又增强了画面的立体感和纵深感。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画面构图疏密得当。佛殿内壁画人物数量众多,内容丰富,情节繁杂,但画面整体构图却非常完整协调,主次有序、繁而不乱。艺术表现上通过人物大小的相互映衬,动与静的对比,密与疏的对比来突出主题,比如壁画中说法的佛祖绘制的相对较大,周围衬以诸多小而密的千佛、弟子等。其目的为了突出正中庄严沉稳的佛祖形象,在画面主题周围绘制姿态生动多样的飞天和乐舞,以动衬静,做到主次有序。对于人物众多的“水陆画”一类,将梵天、帝后等重点人物放在中间,其他人物前后簇拥,分层放置,人物比例安排恰当合理,不同层次之间则以祥云作为隔断,给人以场面非常宏大且震人心魄的感觉。
瞿昙寺壁画
此外,瞿昙寺壁画还有一个突出特点:一方面宏大的构图达到了壁画装饰性、连续性的要求,做到了将画面绘制的充实盈满,整个廊壁不留空 白;另一方面壁画的构图布局散点式地表现出恢弘的场景,体现了古代画师的严谨构思和巧妙设计。因为绘制的是佛教故事,一般是由多个故事,多个情节组合而成。为了其连贯性考虑,在同一个画面中表现不同时空中的人、事、物,有“异时同画”之创意。壁画构思精巧、层次分明,故事情节生动,让人恍入画中。这种“异时同画”和多幅画面中同一人物多在横向距离较长的墙壁上如连环画一样徐徐展开,这是瞿昙寺壁画在明代壁画中的一个创举。其视觉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二、“随类赋彩”、鲜丽明亮的矿物色彩,极具皇家气派的高超设色表现力
瞿昙寺壁画中古代画师对颜料特性的驾驭更让后人叹为观止,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在内容方面,瞿昙寺壁画反映了中国古代绘画蓝本继承传统和时代创新的艺术特色。在绘画方法上,它又具有明显的时代风格,创造和表达了明代人物的气质和内涵,人物和场景突破了恪守传统的唐代绘画表达模式。从技术角度来看,瞿昙寺的壁画同传统绘画一样,都非常重视色彩的运用。
瞿昙寺壁画
在南齐《画品》的“六法”中,谢赫提出了“随类赋彩”的观点,这种观点在唐代更为突出,颜色的使用可以说是达到了中国传统绘画应用的高峰。随着文人水墨画的兴起,色彩的运用在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影响力逐渐降低,到明清时期对色彩的态度则轻视甚至一度的忽略。但是瞿昙寺青绿山水人物壁画却在明清时期绘画大潮流中保留了自己的一份独特之处,它的着色采用天然矿物色和植物染料组和而成,颜色鲜丽明亮,堪为经典。在《中国壁画史纲要》中说到明代的寺观壁画时,首举就是宫廷画师所画的法海寺壁画,我以为瞿昙寺壁画与法海寺壁画在伯仲之间,尽管表现内容和主题有所不同,但都有各自的艺术高都,更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因为瞿昙寺壁画的设色精美,画技高超,构图独特,内容丰富。我以为瞿昙寺壁画是我国明代青绿山水人物壁画最后的一段挽歌。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用色特点是讲究'随类赋彩”,整个寺院的壁画又非常注重整体表现力。 同时又非常注重画面的冷暖对比,有的画面背景采用大面积的青绿基调铺开,而人物则选用暖色朱砂等表现艳丽多姿的服饰,用冷暖色调的对比来突出主体画面,丰富画面构图布局,让画面活泼典雅,在整体上既重视色彩关系间的对比和协调,又增强了壁画的视觉效果,使其看起来色彩丰富、庄重肃穆、静寂幽美。这又与敦煌壁画人物画的特征一脉相承,即运用简单的笔墨来将颜色与线条完美结合,从而塑造生动的人物形象。
瞿昙寺壁画
其实任何绘画中的色彩表达都与颜料的使用是密不可分的,瞿昙寺壁画是由优质天然矿物色和纯植物色组成,通过将天然矿物质研磨成粉沫调和而成,质地精纯,细腻温润。早在我国西汉时期,就已经将矿物色用在帛画等丝织品上,佛教传入后,为了佛教题材画面的需要,出现了更多的矿物色彩。矿物颜色覆盖力非常强,在空气中不易发生氧化反应。在人物形象用色上用工笔画和水墨叠染法配合来体现人物形象的立体感,用天然矿石颜料绘制而成,用肉色打底肤色,然后随着面部或身体肌肉的线条叠染,最后用白色绘出高光。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在色彩运用上一方面沿用重彩设色的方法,另一方面在整体的色彩上,较多地使用石绿、石青等矿物质颜料,同时在云海背景上还运用了“叠晕”“烘染”的手法,再以朱砂色、雄黄辅之,使色彩丰富亮丽却又不失庄重,同时也将寺院端庄静穆之感衬托得恰到好处。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中由于朱砂和石绿、石青中重金属离子含量丰富,能够有效抑制霉菌在材料表面的生长,阻止了铅的氧化,因此放眼望去,大面积石绿色很突出,比如壁画中不少人物的裙子等相当大的一部分衣物是用到了朱砂色。石绿和朱砂是对比鲜明的颜色,石绿色可以衬托出华丽的朱砂,使朱砂的红色更加鲜艳夺目,而朱砂的红色也可以相应的显示石绿的丰富质感。画面冷暖对比显得整体色调很和谐。比如在瞿昙寺的壁画中,讲经说法的佛祖人物衣饰用朱砂色,诸多小而密的千佛、弟子等和在画面主题周围绘制姿态生动多样的飞天和乐舞,还有背景部分都是广泛运用石绿、石青完成的,瞿昙寺壁画的石绿并不单单只是一种,在绘制的过程中,画师运用多遍叠加的手段由细颗粒层层叠染到粗颗粒上,从而形成极其耐看的视觉效果。虽然在壁画表层有灰尘遮挡,但仍可感受到其色彩多变的韵律美。
瞿昙寺壁画
值得注意的是,在瞿昙寺明代壁画的矿物染料中出现了雄黄色,众所周知,这种颜色比较特殊,在我国古代黄色是属于帝王的专用颜色,因此一方面显现出当时朝廷对瞿昙寺这一壁画创作的支持,另一方面也表现在宫廷画师们对雄黄色在瞿昙寺壁画的应用中十分慎重上。可以看到整体上雄黄色的使用面积并不是很多,但发现在人物衣服的一些部位存在有雄黄混合色。这在国内现存的古代壁画遗迹中非常罕见,从雄黄和朱砂两者在瞿昙寺壁画中的应用对比中可以看出,雄黄色有着特殊指向的关系。也许这又与建文皇帝隐居的传说是一种暗合。在这里我们暂且不论。但在瞿昙寺壁画的矿物染料中出现了雄黄色,虽说只为局部辅色而已,但足以说明瞿昙寺壁画在明朝壁画中的位置和分量,也说明皇家画师的水平之高。
三、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的创新运用,高难度的沥粉堆金技法
瞿昙寺壁画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明代宫廷画师对中国画本质的吸收,通过对瞿昙寺壁画的研究和分析,可以看出它主要是对唐代壁画的继承和发展。这与敦煌壁画的重彩设色完全一致。唐朝时期绘画笔意凝练、人物丰韵、色彩庄重艳丽。从吴道子的作品《八十七神仙卷》来看,和对周昉传世的作品《簪花仕女图》《纨扇仕女图》等用色来看,其用色搭配上的严谨考究,其线条技艺高超,令人叹服。瞿昙寺壁画的线条构成和风格气息可以看出是完全继承了唐代注重人物神情和心理的描写,传神写照的能力。善用状如兰叶或莼菜条之线条表现衣褶,使有飘举之势,又喜以焦墨勾线,又加重彩设色,同时也表现出“天衣飞扬满壁风动”之感。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同时吸收了宋元以来文人墨客在卷轴画中的着色方法,用到晕染和烘托的技法,让画面色彩丰富自然、明艳沉稳,经年累月,依然细腻饱和。在色彩使用方面,大面积用色突出画面的装饰性和表现力。在复杂的色彩中强化对比、衬托以及重叠、晕染,使色彩和阴阳的对比相得益彰,它采用了工笔画勾勒、设色、单线平涂和重彩的叠染、罩染、贴金、描金、沥粉堆金、烘托等众多艺术表现手法,壁画中红脸的力士,白色的菩萨,绿色的明王,黑脸怪异的妖魔种种变色而塑造出的佛教人物形象,一方面是为了符合宣扬宗教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绘画艺术效果上的唯美追求,在继承唐宋元壁画传统的前提下进行了突破性的创新。
瞿昙寺壁画
在人物造型上,非常注重通过人物面部的丰富表情、眼神动作来反映人物的心理状态或者人物之间的关系,细节刻画极其到位。壁画人物面相,还具有西藏绘画中人物嘴角上翘、眉尾大幅度高于眉头、五官集中,笑容平和的特点。同时壁画中画面饰以各种各样的装饰,比如祥云、奇树、佛光、飞禽走兽等等,这些方面既体现了藏汉两个民族文化艺术共同审美,同时也表现了藏族和汉族人民的聪明才智和文化造诣。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大殿壁画采用传统的重彩设色和高难度的沥粉堆金技法。其中,最突出的是采用贴金、混金、描金、勾填等装饰技术,这种沥粉堆金技法的运用使瞿昙寺壁画成为明代西北地区所有壁画中独一无二的存在。而这一被称之为沥粉贴金的技法可以从瞿昙寺殿内壁画的众多佛像人物清晰看到,沥粉贴金技法不仅被运用在人物身上。而且还运用到画面的其它饰物上。“沥粉”工艺讲究“线”的巧妙运用,每条轮廓线都具有浮雕的效果。瞿昙寺大殿墙面又很高,画面上这种长线的起承转合使瞿昙寺壁画形成凹凸有致的立体感,远远地便可折射光线,从而使大殿内熠熠生辉、金碧辉煌,极大地提升了壁画的档次和艺术价值。这在国内明代壁画中是罕见的。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中有着宫廷画师与广大劳动人民结合的创新之处,在赋色方面虽然以矿物色为主,大部分颜料是运用矿物色进行反复叠加厚涂,但在部分位置则是采用了大面积水色分染、晕染、罩染的手法来表现,水和色的交替使用使得色块彼此之间轻薄柔和,并且浓艳鲜亮、厚度薄。
瞿昙寺壁画
透过历史的尘封,瞿昙寺壁画虽然覆盖着层层的灰尘和岁月的油烟,但当观者走进寺中能直观地感受到壁画场面的壮观和气势恢弘,可以说这是与其独特的色彩应用有着直接的关系。我们对瞿昙寺壁画的内容、风格和技法进行深入地讨论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瞿昙寺壁画细节描写生动细致,色彩搭配巧妙严谨,这不仅是对唐宋时期宫庭院师画色彩和线条的继承,也是明代艺术家追求创新的体现。
瞿昙寺壁画
因此,瞿昙寺壁画是中国明代壁画史上杰出的代表作之一。瞿昙寺壁画之所以可以拥有如此动人的艺术魅力,在于将“勾金”“描金”“勾填”“沥粉贴金”等独特技艺大量用于服装、配饰上,使得整个壁画散发出富丽堂皇的高贵气息,这也与其藏传佛教的皇家寺院的身份紧密相联。由于瞿昙寺壁画是由宫廷画家精心绘制而成,它们具有宋元院师画的鲜明特色,精细繁缛、唯美典雅。跟之前朝代相比,又有着它独特的风貌和韵味。它在创作中使用了大量的、珍贵的矿物质颜料和多种技法图样给我们留下了研究古代壁画的宝贵财富,它也是中国古代壁画发展史上的高峰之一。被称为高原“莫高窟”是恰如其分的。所以我说瞿昙寺壁画是我国明代青绿山水人物壁画最后的一段挽歌,是非常有道理的。像瞿昙寺壁画这种强烈的藏汉式风格绘画大规模出现在藏传佛教寺院。标志着汉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已经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既可以看作是藏传佛教对汉式绘画风格的吸收和接纳,也可以说是汉式绘画风格迈入了藏传佛教绘画的领域。
瞿昙寺壁画
瞿昙寺壁画是多元文化交际的一种变现,是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相互碰撞、磨合、交融的产物。因为其青藏高原地域的原因,它又拥有自身特殊的地域文化特征符号,同时又处于朝代更替初期的瞿昙寺,与中原文化的关联又非常紧密。壁画中世俗人物的衣冠服饰和日常器物,又具有明显的汉式风格,壁画背景的表现形式也采用中原地区山水画的传统技法特征,这种交融并不只是绘画风格方面简单的结合,更是汉藏两种文化在碰撞中不断吸纳、兼容、修正、统一的过程,更体现了明朝时期汉藏民族交流的日益紧密。
瞿昙寺壁画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经过朝代的更替,岁月的雕琢,风霜的浸染,瞿昙寺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自己的古朴与久远。也昭示着更多的虔诚膜拜者要静静的守候这方净土。虽然瞿昙寺所有建筑的色彩已斑驳不堪,均呈现出六百年前木头的原色。我们看惯了许多地方新修的佛堂,那些明亮刺眼的碧瓦朱墙和彩绘金身,再看看古老而幽静的瞿昙寺,就像翻阅尘封的老照片,反而觉得素雅清新。
瞿昙寺壁画
走进瞿昙寺会让我们烦躁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这里没有冰冷的玻璃橱窗阻挡,没有警察的守卫,没有博物馆里凝重森严的气氛,没有炫目的文物展柜灯光的直射。古代宫廷画师手绘的艺术品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仿佛你置身于画面中间。一切是那么地寂静安详,一切都在时间里静静流淌,在这里没有人要去刻意改变什么。在这里一切都保留了原貌,这幅在深山里隐藏不露、韬光养晦,迄今依然默默无闻的壁画却堪称是中国美术史上最伟大的绘画作品之一。
瞿昙寺壁画
2016年底,故宫博物院、北京故宫文物保护基金会与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文化旅游体育局三方共同签署了《关于青海省瞿昙寺壁画数据采集及制作项目的合作协议书》。利用四年时间,对瞿昙寺内面积约2300平方米的明清壁画进行高清数据采集并建立文物保护数据库。此项目以全方位记录的方式,有史以来第一次为瞿昙寺建立了完整、准确的壁画档案,不仅为未来瞿昙寺的建筑与文物保护提供保证,也对它的宣传、研究、展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今天的瞿昙寺在国家文物部门关心和支持下进行了很好地保护和修缮。这块藏于深山的瑰宝,曾经红极一时、盛极一方的荣耀已不复存在,但是历经六百多年的沧桑之后,因它而产生的建筑、壁画、石雕艺术和稀世珍品在静静地等待着更多的能够读懂它的人。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李积霖,1974年生,1997年毕业于青海师范大学美术系; 2011-2013年考入教育部首届博士生课程研究生班,师从于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张立辰先生; 2013- -2014年被录取为中国艺术研究生院访问学者。现为青海省美术家协会理事,青海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