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最早研究甲骨文的镇江人,不得不说的守护故事……

1880年的镇江,已被开辟为商埠十几年了,城中居民也逐渐感觉到外来文化的影响。

这一年,在城西九如巷的叶家,出生了一位小公子。

为什么说这是一位小公子呢,九如巷和临近的薛家巷这两条巷子,在近代镇江城里是很有名气的,人称“金九如、银薛家”。这里是晚清和民国初镇江的富人聚居地,许多成功的商人、银行家、实业家在此地建有豪宅。

叶家祖籍满族,祖上随顺治帝入关被封为镇国公,清朝中期后人调任“京口将军”定居在镇江。这小公子生来就骨骼清奇,于是取名叶玉森,从小诵读经、史,学啥像啥,多才多艺。因为晚清国门被打开了,西方文化课程也流行起来,所以他也学了不少初等数学和自然常识(当时叫“格致学问”)。

不多久,叶家迁到了杨家门德仁里四号,这一带的居民家底子更厚,更注重孩子的文教。秉性聪颖的叶玉森很快在书法、丹青、音乐、金石等方面大有长进。

19岁这年,叶玉森去考秀才,和赵伯先成了同学;隔了几年他在江阴南菁书院读书,又遇到了柳诒徵。在这些有着旧民主主义思想的同学影响下,他也意识到大清王朝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考这些功名以后估计没啥用,还是多学一些实用靠谱的知识吧。

叶玉森先生

于是他自费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和明治大学读书,学习法律。

留学日本期间,他又结交到一些革命党青年,加入了同盟会。

1911年,叶玉森从日本留学归来,刚在南京汇文女子书院找了一个教师的工作,辛亥革命爆发了。很快,革命党人就在镇江成立了县政府,因为他也是同盟会员,而且还是有学问的留学生,于是请他回镇江担任县议会议员。不久,因为他学过法律,又调他到苏州高等法院担任推事兼监察厅长。

但袁世凯登上民国正式大总统之位后,对革命党人搞暗杀和陷害,叶玉森在地方上抵制反对,结果被迫下了台,来到了安徽和县、舒城等地担任水务局长,在蚌埠担任过督军文学秘书。凭他的学问和人脉,又在随后几年当过安徽滁县、颍上、当涂、铜陵等地知县。1925年,他转任芜湖市政筹备处秘书长。

这一年春天,同乡兼同学的柳诒徵找到了他,请他去看一样东西。

这一看,就把他带入了一个甲骨文的世界中,让他成为中国早期对甲骨文字作综合研究的主要学者之一。

叶玉森先生

神秘的甲骨文

叶玉森致金松岑甲骨文书法中堂

《发现甲骨文》全片

01

柳诒徵找到叶玉森,是受了朋友太谷学派溧水王伯沆的委托。

王伯沆找到柳诒徵,是受了一个叫郑安香的女子之托。郑安香是刘鹗的继室(1900年,刘鹗在浙江归安娶郑氏女香安为继室)。

郑安香

刘鹗客死乌鲁木齐后,家里日渐衰弱,郑安香就委托丈夫的朋友,找懂收藏识宝的,将刘鹗留下的藏物转卖。

见面后,郑安香拿出一件物品,叶玉森突然惊呼道:殷墟甲骨!!

原来,刘鹗的家属想把刘鹗收藏的甲骨找个可靠懂货的收藏,所以请了这两位朋友辗转委托。

这些甲骨的来历,郑安香详细跟叶玉森讲来:

1899年,北京城国子监祭酒王懿荣发现,河南安阳一带出土的龟甲、骨片上有刻划极细类似篆体的文字。王懿荣原是金石学家,素有考古癖好,尤善于辨认钟鼎铭文,隐约感觉可能是上古文字。

发现这些甲骨文的经过,据传是王懿荣在买药时候发现的,实际上当时的药铺不收购有字的甲骨,刮去字迹的药店才要。另外,甲骨是被捣碎后作为药用。

王懿荣可能是在收藏奇物时,无意中首先发现了甲骨文,并发现是商代的文字,然后他开始大力收购有字甲骨。

他自从这一年发现了甲骨文的秘密后,便高价广为收购,一时古董商趋之登门,求卖个好价格。这年秋天,山东潍县的古董商范维卿听说此事,便将从安阳得到的12块甲骨,以每块2两银子的价格全部卖给王懿荣。
第二年春,范维卿又将800余块甲骨全部卖给了王懿荣。
其中有一片十分珍贵的全龟甲,龟甲的上半部共刻有52个字,王懿荣若获至宝,十分珍视。
另一个古董商,山东潍县的赵执斋弄来有字甲骨数百片,悉数卖给王懿荣,在不到一年间,王懿荣收到甲骨达1500余片。
正当王懿荣出重价收购有字甲骨,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庚子之乱爆发了。
“八国联军”攻占了北京城,王懿荣作为京师团练大臣坐阵拒敌,但被侵略军打得一败涂地, 他写下绝命书,在自家花园里投井以身殉国。王懿荣死后,清王朝赠其谥号“文敏”。


王懿荣(1845—1900年)发现甲骨第一人
王懿荣殉难后,约在1902年初,他的儿子王翰甫因为要还债,出售家藏古物,这些甲骨(约千余块)被镇江人刘鹗买下了。

神秘的甲骨文

02

刘鹗是近代文学史上的名人,字铁云,号老残,别署鸿都百炼生,镇江人(丹徒)。
他曾经捐官治河,因治理黄河有功而声誉鹊起。他写过一本《老残游记》,其中的“大明湖白妞说书“一段,还被收入过高中语文课本。
作为一名极有才华的文化人,他在金石考古方面也很投入,在金石大家吴大澂门下。在购得王懿荣旧藏千余片甲骨后,兴趣大增,还和北京琉璃厂的古董商来往,又得到不少甲骨。
古董商们看到刘鹗对甲骨这么感兴趣,眼睛都放光了。这时候甲骨在圈里的行情,已经是一片里“一个字”2.5两银子了。
大古董商赵执斋受刘鹗的委托,奔走齐鲁赵魏之地,用了一年的时间,前后收到3000余片甲骨。
另有鉴藏家方若(即方药雨)见刘鹗这样热心收求甲骨,便把自己从范维卿处购得的甲骨300多片,转让给了刘鹗。
刘鹗又派他的第三个儿子大绅亲往河南搜罗,得到甲骨千余片。
在短短一年多一点时间内,刘鹗得到的甲骨总共已逾5000片。
刘鹗很得意的说:“今年天下能找到的甲骨,虽不敢说尽在于我手里,但外面遗漏的确实也不多了。”(刘鹗《铁云藏龟》序,1903年抱残守缺斋石印本)

1903年,也是《老残游记》发表的同一年,在罗振玉(罗振玉原先曾在刘家任过家塾先生)的怂恿下,刘鹗将所藏甲骨选拓1058片,编撰成《铁云藏龟》一书行世。

“铁云”是刘鹗的字,“藏龟”则是他收藏的甲骨。这是甲骨文第一次著录成为专书,被公认为是甲骨学开山之作,罗振玉和著名学者吴昌绶两位大家亲自为之作序。

刘鹗也认为这是他一生学术的重大发现,在第二年的《时报》头版上,还一连发了半年多的“三代文字”重大发现广告。

正当刘鹗准备在甲骨文的学术世界里大干一场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扯进一场官司。

1908年,刘鹗与朝廷官僚发生纠纷,多年前他在北京将沙俄官兵不用的粮食买来救济北京城里难民的事,被重新翻出,刘鹗被冠上“通洋”的罪名,被发配到新疆。

次年,刘鹗在新疆中风去世。

他去世之后,妻儿立即陷入困境。继室郑安香和他的孩子也不搞甲骨文研究和收藏,于是,郑安香想把的这些甲骨,转给一个可靠的人。

最好,能是她丈夫的同乡,一位镇江人……

鸿都百炼生刘鹗

03

郑安香研究了丈夫的朋友圈,发现文人的朋友圈,好像都不怎么有钱。而有钱的朋友,又对甲骨这种“碰辄易碎”还烧钱的东西,一点不感兴趣。

通过刘鹗的同乡圈,寻到了叶玉森。

叶玉森虽然当过地方上的几任县太爷,但都是没有油水的区域,而且他又是一个有点精神洁癖的封建没落士大夫,做官要做清官,没攒下多少积蓄。玩收藏,烧的可不是一点两点钱啊。

但叶玉森知道,这位同乡生前所藏甲骨,都是国家的瑰宝啊,深恐流失,因此竭尽所能的筹措钱财,买下了其中1300片。

因为叶玉森对金石鉴定是大行家,甲骨里有800片是精品,其中又有240片是刘鹗没来得及刊录的精品中的精品。

叶玉森将这精选的240片综合成书,1925年影印《铁云藏龟拾遗》,并和《铁云藏龟拾遗考释》合为一册出版。

随后,叶玉森就潜心研究甲骨文的结体和章法,“以毛笔为刀笔”,致力于甲骨文的书法创作。他把甲骨文融入到篆刻中,“在印坛上用甲骨文刻章开先河者之一”,他所撰写的《说契》、《研契枝谭》,这两卷书里有不少他考证出的甲骨文字义,奠定了他在甲骨学界的地位和影响。

当时的补白大王郑逸梅说:“海内擅甲骨文者,罗振玉外,当推丹徒叶葓渔(玉森)。”

(补充资料:其他刘鹗旧藏散出者,就所知大约有前中央大学收藏277片、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收藏509片。此外,另有741片卖给上海英籍犹太富翁哈同夫人罗氏,还有一部分则辗转流至东京归日本人所有。)

几年后,叶玉森来到上海闯荡,在同乡好友的引荐下,进入上海交通银行总管理处任秘书长。

他长期白天工作,晚上熬夜搞学术研究,废寝忘食,搞到深夜一两点才睡觉,终于积劳成疾,得了肺气肿。

叶玉森早年虽在家乡为官,但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家无田产房产,又不善打理家政,一家老小及弟妹生活费用均由他负担,仅靠银行职员的收入难以维持开支,以致债台高筑,1933年春,他在贫病交迫中溘然长往,享年54岁。

他辞世时家徒四壁,丧葬费只好由上海交通银行解决。他的遗作《殷墟书契前编集释》,被他上海银行界的朋友秦更年、吴静庵等热心人士组成的“叶葓渔(玉森)遗著整理同仁会”,在1934年10月由上海大东书局石印面世。可惜的是,这本书的书稿被佣人偷卖至扬州书肆,至今不知下落。

叶玉森收藏的书有数万卷,被他的小儿媳称斤论两卖给了镇江图书馆。

如今,在镇江图书馆的古籍部里,还收藏有叶玉森先生的数十种著作手稿,这里是国内收藏叶玉森文献最多的机构。

如今,学者编纂的甲骨文字典收字已有4300多个,其中2000多字有人进行过研究。

但目前取得共识的破译字仅1300多个,还有一大半字还不认识。

不断有人参与甲骨文的研究,破译远古传承的密码,

这里面,仍然有不少默默守护着中华文化的热心镇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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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镇江

《归乡》火了,在这首镇江人最难忘的歌里,背后藏着一个温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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