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军号（14）上｜剧本

毛颖：军号（13）下｜剧本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14集

14-1 水网丘陵地带·日·外

大菊拄着粗树枝做成的棍子，让猛子搀着走。

魏伍还走在前面。

魏伍不回头：猛子，没听错吧？

猛子：错不了，还打炮呢！

大菊：打炮？

猛子：要不是打炮，我还听不见呢。

大菊：还有多远？

猛子：不远了！

大菊：等找着队伍，咱们能编在一起吗？

猛子：编在一起？干吗？

大菊瞪他，迅速别过脸，脸红一下，轻柔地：废话……

猛子明白过来，会心地笑。

魏伍回头瞥他俩：别想美事儿了，队伍上不让随便成亲。

大菊：谁说要成亲了？

魏伍抬手示意暂停，回过去继续走：算我没说。

猛子对大菊：怎么，反悔了？

大菊白他：谁反悔了……（低头，脸红）能看见你们，在一块儿，就好……

14-2 山道·昏·外

下着雨。

猛子背大菊。

魏伍在旁扶助，摸大菊额头：又烧了！

猛子：坚持一下，咱马上钻林子啊！

大菊：没事儿，我没事儿，快走吧，赶队伍要紧。

14-3 山坳·日·外

半个月后。

大队红军在此集结。

猛子背着大菊，脚步急促奔向队伍。

魏伍紧跟。

大菊软沓沓的。

红军队伍迎过来，几个卫生员抬着担架，帮着把大菊放上担架，迅速抬走。

猛子魏伍向迎接他们的干部敬礼。

干部带他们进入队伍。

旁白：经过艰苦的追寻，他们终于找到红军主力……

14-4 行进中的红军队伍·日·外

一面是山，一面是河，红军队伍略显疲色，但个个神情坚定。

猛子背着枪，别着军号，魏伍背着锅，行在其中，中间隔了几个人，不时对望，会心一笑。

旁白继续：作为清江战役的幸存者，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接纳，被编入作战序列。

14-5 河边红军宿营地·昏·外

几顶破旧的帐篷插在遍地宿营的红军中间。

几匹快马远远驰来，在帐篷处停下，来人下马，疾入帐篷。

临时伙房是个草篷，离帐篷不远。魏伍跟两三个战士忙活，猛子在一边细心擦军号。

魏伍：多在班里呆，少到处跑，跟同志们尽快熟悉起来。

猛子：早熟悉了，我受全班，不，全排，受全排委派，来侦察晚饭！

魏伍笑：侦察吧！

几个战士分头散开去。

猛子凑近魏伍：大菊有消息么？

魏伍：不叫姐了？

猛子不好意思：有点儿……叫不出口！

魏伍：她是不是不愿意你叫她姐了？

猛子：没有啊！我叫她姐啊！真的真的，知道消息么？

魏伍：放心吧，伤差不多好了，编在卫生队了。好利落了就去报到。

猛子：咱团的卫生队？

魏伍：咱们师的。全师就一个卫生队。

猛子：那还不是隔老远！

魏伍：老远能多远，你不是都听得见吗？

猛子：我能听见，她听不见啊。

魏伍瞟他：学会疼人了！

猛子：再说，听见，那……跟见面能一样么……

说话间，两个干部带一队战士疾来：魏伍！

魏伍：到！

干部甲看见猛子：正好，你在这儿。

猛子：找我？

干部乙：你是潘江海？

猛子：是。

干部乙对魏伍：你是魏伍？

魏伍：是。

干部乙有力挥手，命令随行战士：下枪！绑了！

猛子魏伍同时“啊”地惊呼，都呆住。

14-6 山地·夜·外

猛子魏伍被五花大绑，被一小队执火把红军押着走。

猛子想跟魏伍答话，押解红军扯开：老实点儿！

猛子瞪他们，魏伍冲他使眼色。

红军们边走边议论——“真倒霉，就为押两个逃兵，咱们也得离开大部队”、“可不是，晦气”、“要我说，逃兵就是逃兵，还审什么，毙了算了”、“咱还省得跑这一趟了”……

猛子抑止不住气愤，大叫：我们不是逃兵！！

押解红军甲拿枪托打他：喊什么！

红军乙：别打，愿意喊就喊呗。

红军丙：暴露了怎么办？

红军乙：这边没敌人！（冲怒目而视的猛子）喊！使劲儿喊！这会儿有力气了，有这力气跟敌人斗啊，别当逃兵啊！

猛子：我们不是逃兵！！

红军甲：是不是你说了算？省省吧！

猛子：你！你们……（看魏伍）

魏伍低头不语。

猛子怔住，沉默下来。

14-7 山地树林·凌晨·外

猛子魏伍被绑在一棵粗树两边，互相看不见。

押解红军围在四下，凭树打盹。

猛子看他们的样子，冷笑。

魏伍：猛子！

猛子：没睡啊？

魏伍：你不也没睡吗？

猛子：谁睡得着啊！你说，怎么好好的，咱就成逃兵了呢？

魏伍：组织上还没定呢，不然，干吗翻山越岭审查去啊？

猛子：你说，咱算不算逃兵啊？

魏伍：算不算，咱自己心里该有数。是团长让咱们活着……

猛子：团长牺牲了，没人作证啊！（忽然想起什么，惊骇）大菊！哎，大菊会不会也……

红军战士乙惊醒，噌地起身，擎枪：老实点儿！不许说话！

其余红军战士被他喊醒，稀里糊涂擎枪四顾，如临大敌。

猛子看他们懵懂模样，哈哈大笑。

红军——“笑什么”、“可耻逃兵，得意什么”、“不许笑”……

魏伍：猛子！猛子，别！

猛子笑得更欢。

押解红军冲过来想打他，忍住。

14-8 某山地小镇·日·外

大批红军在此，到处是“保卫苏维埃”、“中国革命万岁”、“红军万岁”的标语。

小镇萧条，百姓稀少。

（OS）中年男人声音：对这样顽固猖狂的叛徒，就应该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14-9 红军临时政审处·日·内

小镇上一座两进破败宅院。前进正堂是中心办公地方。

别着钢笔、文质彬彬的中年红军干部训斥押解猛子魏伍的红军们：什么叫不能简单粗暴？我看你们部队首长也有问题！

红军战士甲：这……

别钢笔红军干部：好了！他的问题另说。你们走吧！（冲两个低头坐在堂深处案头一堆文件面前记录的红军）记下这个部队的番号，查出军政领导的名字，列入待审查名单！

其中一个应：是。（抬头看押解红军，又看别钢笔干部）

他是戈鹰。

14-10 红军临时政审处后院监房·日·内

后进院内高窗耳房，里面堆了些蒙尘杂物，像原主人家柴房杂室。

猛子魏伍套着铁脚镣，反绑着双手席地而坐。

猛子忽然惊骇地：戈鹰！

魏伍：什么？

猛子：戈鹰！我听见戈鹰说话！

魏伍不相信地：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猛子摇头，耳朵高频震颤：真的！就是他！不会错！！很近！

魏伍：他不是……

猛子：是啊……他……（忽而现出悲愤神情）

闪回：

清江边红军孙长山团阵地，激战间隙的夜晚。

孙团长对猛子：戈鹰牺牲了。

……

孙团长：孙团长：不管他以前怎么，牺牲了，就是英雄！为革命牺牲的英雄！

猛子：明白！到哪儿，我都是这句话！戈鹰是为革命牺牲的英雄！是我们的好战友！

孙团长：这就对了！

闪回结束。

猛子虚眼，闪出凶光：这个混蛋！团长还当他是好人呢！

魏伍忽然恍悟：我说呢！（看猛子）还记得吗？清江边上，你说看一个人眼熟……

猛子咬牙切齿，微微点头。

闪回：

清江边，激战后的黄昏，戈鹰渡江，曾智超部开枪追杀。

魏伍抬头张望，发现戈鹰，但没认出来。

他拍打猛子，猛子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猛子凝目注视，看魏伍：眼熟！

魏伍：眼熟？是吗？

猛子：应该是咱团的人哪！

闪回：

同样地方，戈鹰已快游到对岸，曾智超部已停止射击。

魏伍张望敌情，猛子凝神看戈鹰。

戈鹰游速很快，已快到对岸。

魏伍：走了。（看猛子，顺他目光看去）认出来了？

猛子摇头：眼熟，（拍脑袋）想不起来了，就是想不起来了！哎呀！

闪回结束。

猛子阴森森地：他才是逃兵！

14-11 红军临时政审处·日·内

押解猛子魏伍的红军战士怯生生看别钢笔的红军干部。

戈鹰起身对别钢笔干部：主任，要不，我陪他们回去摸摸情况吧。

主任：你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押来的两个逃兵，是清江阻击战场上跑出来的，你参加了清江战役，比较熟悉情况，负责主审！

戈鹰：是！

主任：这两个逃兵，应该属于你原先那个团。

戈鹰神色骤变：我们团？

主任：应该是。如果认识，有利于你开展工作；要是不认识，说明他们的身份都有问题！

戈鹰迟疑一下：是！

14-12 红军临时政审院落·日·外

戈鹰拿一摞纸出正堂，两个红军战士从后院来，行礼：戈参谋！

戈鹰愣愣回礼，没说话，埋头奔后院。

14-13 后院监房·日·内

猛子倾听：戈鹰来了！

14-14 后院监房外·日·外

押解猛子他们的红军战士被塞进一间较大较正规房间，红军锁门，持枪警戒。

戈鹰缓步走到小监房门前，停住，定定神，推门而入。

14-15 另一较大城镇·日·外

红军沿街安顿，为数众多。

一座比较规整的院落门前，挂着红十字标记，是大部队的卫生院。

14-16 卫生院院落·日·外

大菊换了新军装，上下利整，正清洗器械。

她脸色红润，眼睛有神，看着门外成队经过的红军，有些失神，手里慢下来。

一穿白大褂卫生员端一盆要清洗的东西走近：石姐！（往大菊手下塞盆，发现大菊愣神，停住端详）怎么了你？不舒服？

大菊猛醒，利落接过：啊？没有！

卫生员帮她：又想人了吧？

大菊有些窘，避开对方目光：瞎说！没……没有……

卫生员：想猛子了是不是？

大菊：你……（无地自容）谁说的？什么猛子！我……

卫生员亲热地拱她：咱俩挨着睡，你说梦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老实交代，猛子是谁啊？

大菊：讨厌……（也拱卫生员）没谁！梦话不当真！

卫生员：梦话才是心里话呢！（凑近悄声）我奶奶说的，错不了！

大菊：别说了！

卫生员：好好好！不说……你就闷在心里吧！（做事，偷眼看大菊）

大菊：你说，是不是所有红军，都能从咱门口过啊？

卫生员：那可不一定，咱是一方面军，还有二方面军、四方面军……

大菊：说的就是一方面军。

卫生员看她。

她自觉失言，忐忑避开卫生员目光，加紧工作：当我没说。

卫生员轻笑，摇头，低头做事。

14-17 红军临时政审处监房·日·内

戈鹰给魏伍猛子松绑，在他们面前放下纸和半截铅笔：到了这儿，就老老实实交代问题。都是老相识了，我不多废话。

魏伍：还得写下来啊？

戈鹰：这是政审。政治审查，不写下来能行么？！

猛子：那你教教我。

戈鹰转身瞪他：什么？

猛子：教教我怎么写啊？

戈鹰白他，转向魏伍：我不管你们怎么写，反正得交代清楚，怎么逃的，为什么逃，谁指使……

猛子打断：哎，你怎么写的？

戈鹰一惊，回瞪猛子，遭遇猛子意味复杂的目光。

回忆镜头：

清江边，戈鹰爬上岸，没命奔跑……

山林，戈鹰疾行，间或四下观察、蹲身搜寻，发现军用水壶等红军遗弃物件，又发现马蹄印，顺着仔细观测，小心追寻……

山地较开阔平坦地方，戈鹰发现大量破旧武器和残破土灶，用手测量灶的直径，掐指计算……

山梁上，戈鹰竖拇指远测……

他冲下山坡，山坡下，行进着红军部队。

帐篷里，别钢笔的“主任”跟洗换一新的戈鹰谈话。

戈鹰：团长派我带一个班突围找部队，汇报战斗情况……

戈鹰的嘴在动，主任频频点头。

（叠画）

主任和几个干部围着戈鹰，逐个跟他握手。

主任：清江战役，表现出我军不怕牺牲的彻底革命精神！参加这场战役的同志，（看戈鹰）包括戈鹰这样冲出敌人围困的，和牺牲了的，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主任慷慨陈词，几个干部频频点头，赞赏地看戈鹰。

戈鹰做不好意思状，低头掩饰尴尬慌乱。

回忆镜头结束。

戈鹰冷冷看猛子，哼一声，疾出。

（OS）出门的戈鹰：看好！他们不老实！

猛子冲门无声做鬼脸。

魏伍：行了！有什么用啊！

猛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明明他是逃兵！咱们倒给关这儿了！

魏伍：相信组织！一定能搞清楚！

猛子：有这家伙在，还搞什么清楚啊！

魏伍：我不信，他能翻天！

猛子：对！我也不信！（伸手入怀，很深地掏出军号）

魏伍：啊！你……没收走啊？！

猛子：不能让收走啊！这是我的命啊！（举号要吹）

魏伍：嘘！

猛子笑，得意地藏起军号：我不傻！（拍打，挺胸给魏伍看）

魏伍：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猛子：我觉得，（拍藏军号的地方）它在往我身子里长呢！

魏伍：别逗了！

猛子：真的！它钻到我心窝里去了！不信你摸……

14-18 大菊所在卫生院院落回廊·昏·外

大菊和那个卫生员并坐，都端着铁皮饭盒吃饭。

大菊给把自己饭盒里的分了些给她。

卫生员：都给我，你不吃了？

大菊：你小，还长身体呢。

卫生员感激地看她，埋头吃，咕哝：老说我们小，你才大多少，一岁半岁的。

大菊：大一天也是大！（吃完，茫然看前方）我比猛子大3岁呢……

卫生员凝住，看她：石姐！

大菊：叫大菊！

卫生员：大菊……姐，这可是你第一次醒着说猛子两个字儿！

大菊笑，嘘声：别说啊！

卫生员点头：放心！我不……（纳闷地看大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有心上人，我就不怕说！

大菊：那怎么没听你说过？

卫生员：也没人问哪。哦，没人问，上赶着跟人说，我有心上人，谁谁谁，在哪儿……不成痴子了！

大菊：那我现在问，有没有心上人啊？叫什么？在哪儿工作？

卫生员：行了行了，我那算什么呀，八字没一撇呢！说说你，猛子！

大菊：没什么好说的。哎，真的，别告诉别人啊。

卫生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不小了，又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个惦记的人呢！

大菊苦笑：惦记也是白惦记……（认真地看卫生员）真的，别跟别人说，我比他大，怪怪的……

卫生员：那有什么，我……（停下想了想，咕哝）是有点儿怪怪的……（埋头吃饭）

大菊轻柔抚弄她头发，茫然前望：看见你，我想我妹妹了。她还小，不知道在白区怎么样了……

14-19 汀原老洪记杂货铺仓房·昏·内

小菊把手里一堆物品胡乱摔下，吓了刚进门的邵云鹏一跳。

小菊气咻咻瞪邵云鹏。

邵云鹏不明所以：怎么了？

小菊：你姓邵？

邵云鹏：对呀，早就告诉你了。

小菊：宁溪人？

邵云鹏：对呀，咱们还算同乡呢。（弯腰拣拾小菊丢下的东西）

小菊猛退后。

邵云鹏僵住：怎么了？

小菊：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邵云鹏迟疑一下，缓缓起身：那都是剥削压迫来的。

小菊：这么说是了？

邵云鹏沉重地点头。

小菊：邵阎王是你什么人？说！

邵云鹏下意识退后半步：是……

小菊逼近：说啊！是什么？是你爹对不对？

邵云鹏：我父亲叫邵嘉铭，因为剥削压榨贫苦人，乡里人恨他，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头埋得很深）

小菊啪地扇他一记耳光，一把搡开，飞奔而去。

邵云鹏追：小菊！小菊！

14-20 红军临时政审处监房·昏·内

光线昏暗，魏伍撅着，吃力地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魏伍汇报，江边打仗，团长……

没下文了，魏伍的“魏”字左下缺了“女”。

魏伍拿铅笔骚头，一脸愁色，看猛子。

猛子把纸张叠成大大小小的鸟，根本一个字也没写。

魏伍：嗨，你怎么不写啊？

猛子端详手里的纸鸟，不看他：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吹口气，变成真的，噗啦啦飞出去……（看装铁栅栏的小高窗）找大菊……

魏伍苦笑：你要是孙悟空，自己就能变小虫飞走了，还用吹什么仙气儿啊！

猛子认真地看魏伍，看得魏伍直发毛。

魏伍：干吗？

猛子稀里哗啦戴着脚镣凑近魏伍：我要是孙悟空，先把戈鹰狗日的……不行，不能把他弄死，团长知道了，该骂我了！（痴然）

14-21 汀原老洪记杂货铺门前·昏·外

袁掌柜拖、抱着一摞码放得岌岌可危的小箩筐、成条的肥皂等物品走来。

店里传出小菊、邵云鹏和一个年轻男人声音。

（OS）邵云鹏：小菊，听我说……

（OS）小菊：走开！不听！（挣扎声）放开！

（OS）年轻男人：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

（OS）小菊呼抢：松手。

（OS）年轻男人：哎呀！（痛楚地）

（OS）邵云鹏：小菊！

袁掌柜堪堪到店门口，小菊胡乱冲出，一把撞翻袁掌柜手里所有东西，狼藉一地。

袁掌柜惊呼：哎、哎！

小菊跑远。

袁掌柜：嗨！哪儿去？

邵云鹏追出：别跑！

袁掌柜：云……

年轻男人追出，袁掌柜拦住：怎么了？

年轻男人举手给他看：咬人她！（狂追）

袁掌柜：咬人？（看他们背影）等等我！（草草收捡散落在地的物品，胡乱扔进店里，跟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