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奎:在三千多年的烟雨传承里,弥久不衰的李姓到底情深几许?
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文化底蕴,每一条老街都流淌着几代人的记忆,那一块块青石板上记载的不止是光阴的流逝,还有世事变迁的动人故事。以前的三台,让人能立即脱口而出的地标景点大概多是杜甫草堂吧。诗圣流寓梓州,作下多篇千古名篇,世人广为传颂,其《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还入教科书内。而现在,古梓州城原有街巷格局存留最完整南门外“潼川古城”将对人们的认识刷新,把从前淡漠的历史文化从悠悠岁月中唤醒。古梓州、今三台,自遥远的古郪国开始,南外街一带便是古城经济文化发展繁荣所在。县城虽经历朝历代官员培修、改建、扩建,城隍设施、城市规模等有所变化,但城池基址至今未变。
自幼在古城长大,记忆中的古城印象自然很深刻,对古城也就本能的有些难以言表的情愫。幼年家贫,居于离南门城楼不足百米的城墙下,背城墙而居,以致屋内常年潮湿,为了节省修一面墙的钱而借用城墙为后墙,那墙面上总会渗出细密晶亮的水珠来。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外公家住城楼之上,每次被父亲教训的时候只要我拼命哭喊,就能得到的外公救援。也不明白单薄的外公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镇住能制服蛮牛的父亲。六七十年代的人均居住面积大概就两平方米吧,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好多家庭弟兄几个只挤在一间房子里面。于是非常想不通外公旁边那家任姓的勇叔,城楼上五家人,他家就一口住的面积也没有比外公家六口、两户刘家八九口少太多。当然,骆叔虽然是一个人住,但人家住的是边上那间搭起来的偏房子,而且骆叔还要娶媳妇带娃娃的。
上城门楼的石梯分作两段:第一段石梯上完有一块坝子,这里和城墙连成平地。石板铺就的坝子是我们夏天的乐园,当别的小孩两条长凳搭块门板在街边纳凉的时候,我和小舅舅可以把家里的席子铺在石板上翻滚却不必担心会摔下来。望着天空繁星闪烁,想象传说中的天门打开。大人们有时也会参与我们的纳凉,给我们讲些似懂非懂的故事或道理。而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们要进屋休息了总骗我们说就快下雨了,非得让我们也进屋睡觉!坝子左侧的石梯上去就是城门楼了,青砖护墙不知道建于何年,记得有些砖是刻有字的,据说是生产工匠的名号。趴在护墙上看环城路上车流人往也是乐趣,当从城门洞出来的人因为躲闪两边直行的车辆而惊慌失措、行走太急撞上转拐的路人时,总能引发我们的笑声。外公家在城楼最外边,却有其他家没有的一大优势:别家的后墙直接建筑于城跺上,墙上仅有一小窗打望外面。外公家却有后门,后门与城跺有近一米的距离用于堆放杂物。而我们小孩子就可以在那里躲藏、玩耍,还可以看到下南街、方家街发生的热闹事。当年某古装电影在这里拍摄的时候外公家就被认识不认识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南外街不直,总不明白是为啥。每次被支使去骨科医院旁边的豆腐社买豆腐都看不到豆腐社的门是否开着:要是街道直的话,豆腐卖完关了门,我就可以少跑冤枉路了。方家街、下南街和城门洞也成丫形分布,说是为了打仗时不能让城外敌人看到城内有多少兵马,同时敌人箭羽也不能对内造成太大伤害。这样说的话南外街不修成直道就是不让敌人跑太快了?南外街最热闹的地方应该是交通茶馆,同时也是旅社。无论逢场天还是冷场天总是坐满人,航运社那些没航可运的船拐子、南寺坝的闲人、进城办事的农夫以及退休闲暇的老工人等等都在这里汇聚,也只有这里还能看到当年鼎盛时期南路水码头繁荣的影子。掺茶的幺师甚是了得:单手横于胸前,小臂代茶盘放若干茶杯,五指抓同数杯盖,另一手抓茶船、挽水壶。至客桌前,放下壶,手一撒依次排好茶船,再从臂上拿下杯一一入船,提壶冲水完顺势覆上盖。一气呵成,口里还不停和顾客寒暄、戏谑。而茶客门也并不会计较水冲出了杯或是盖没放严实,仿佛那张拼木桌面已然裂开也是理所当然,裂缝中的成年积垢也和缭绕空中的纸烟、水烟、叶子烟雾气一样是这个茶馆的精魂所在一般。
南外街也有企业,但似乎都不景气。骨科医院要不是因为大舅的哥们是里面的医生我会觉得阴森。竹器厂做得好的时候也不过是看到拉走若干车稻草做成的下田用的遮阳帽而已,还没有街边那些打蓑草绳子的代加工户们干得热闹。航运社倒是曾经风光,南河边的船最多时从高河堤几乎排到幺口子,可是慢慢的也因河道水流变小,陆运发达快捷而衰退破落了。那时候河里的鱼资源丰富,出钓绝不会空军。钓手杆的都在码头至航运社一段,甩车车钓的多都在航运社高梯梯以下一段。我们甩车车钓,多数时候就不走码头过,经江西街穿广东巷直接到下游。小时候钓鱼是被父亲逼迫的,说是让我晨间看些青绿色锻炼视力。但我想他不知道我最想的是窝在床上多睡会儿觉,而我没想到的是后来钓鱼成了一生的爱好。
母亲说算命先生告诉她我五行缺水,于是母亲严禁我下河洗澡。虽然到码头只有数分钟的步程我却始终无缘学会游泳,只能干眼看着伙伴们在水里嬉戏、和划渡船的老者调皮……父亲半生都为住房操劳,从最初的一间土墙瓦房到两间、三间砖房,最后终于建成四间平房。从厨房可上到城墙,在城墙上种植葡萄果蔬,既能遮阴又能果腹,朋友聚会可在屋顶开坝坝宴。然而我们的生活终会从古城淡出,举家不得不因城市改造被迫拆迁远离。
然而生命中有些事物始终会和你纠缠、不期而遇。前年始,因工作原因见证了古城修葺、配套完善、招商入驻、文化打造等等一系列改变。原来歪来倒去的屋柱子扶正了,残破的门墙换新了,拥挤杂乱的院落明净清爽了,就连从前只能侧身通过的巷陌也成了景点。古城修葺尊古复新,牌楼高矗,古色雕门映射出历史印迹,平整的青石板路面等待岁月沉淀。
古城正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八方来客,沿着南外街向梓州渡行去,骨科医院的青砖楼、非遗馆的手艺人、古玩店的老物件、农耕文化馆的工具、家谱馆的金丝楠木讲述着古老文化的沿袭和传承;江西街广东巷的豆花、凉粉、串串满足你闲暇悠然的惬意;水街,将现代生活融入古老,仿佛在悠长的岁月尽头感受灯红酒绿的沉醉…
或许对我来说潼川古城已经不是我所了解和怀念的南外街了,这里已经没有了记忆中近乎贫乏的朴实,没有记忆中满街熟识的面孔,更没有可以去找外公要几毛零花钱的交通茶馆,但是我还是愿意去新铺的石板路走一走,去梓州渡码头看一看。每当在城门楼下仰望时,我会想起自己踮脚在护墙后打望和嬉笑行人的身影,环顾发掘维修后的护城河时还会记得这河上面曾经是两层的木楼,楼上有一个大我几岁的小姐姐每晚总会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学习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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