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测:换大米|散文

崔景峰:圆明园,银杏大道美得动人

文/莫测

【作者简介】莫测,重庆作家协会、散文学会、公安作家协会会员,重庆纪实文学理事。曾从事过文化教学、新闻宣传、报刊编辑等工作。偏爱文字,先后赏识过小说、散文等多体裁写作,数年笔耕不辍,偶有小文见诸报端刊尾。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晚饭后,母亲给我说,明天别去上学了,向朱老师请个假,我们去步云乡换大米。

明天有两节数学课,老师要讲解析几何,我正为搞不懂几何解析法而犯愁啦。一缺课,距离就会越拉越大。为此,我有些不爽,有些顾虑。母亲看了出来。但她没改主意,转身出了门,自己去向住在我们一个院子的朱老师为我请了一天假。

步云乡虽然与我们大英乡接壤,但要去到步云乡政府附近的粮站,也有六七公里路程,还都是些羊肠小道田坎路,肩上还要来回挑着担子。想着,从没走过远路的我,心里就有点发怵。

大米是细粮,我们那儿属浅丘地带,水田少,坡土多,种的水稻非常有限,大米非常精贵。记得,当年大人们集体上山驱赶麻雀,各家各户的小孩无人照看,接二连三发生小孩被淹亡、被摔伤等事故。于是,各地就以大队为单位,成立了幼儿园。说是幼儿园,实际就是儿童集中看管场所。幼儿园里,每位儿童三天才定量一两米。

由于细粮少,再把公粮一交,细粮几乎就所剩无几了,缺米吃,在当地是普遍现象。婆婆年高体弱,想喝点稀粥,而我们乡的粮站又不换大米,我们就只有去毗邻的步云乡了。

用什么换细粮呢?就是用粗粮,用豌豆胡豆玉米高粱等等。我们用的是当年产的新鲜胡豆。

长期以来,母亲都病恹恹的,不能干重活。我又年幼,不能挑重担。所以,母亲就准备了四十斤胡豆,分成两份,我挑三十斤,她扛十斤。另外,母亲还炒了一小包红薯块和黄豆,说是午饭。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有破晓,我们就披星戴月,匆匆出门了。

母亲路熟,扛着大米走前面。但没走多久,她的步子就慢了下来,我清楚地听到了母亲气喘吁吁的声音。于是,我就把母亲拦下来,要去卸她肩头那沉沉的布袋。母亲死活不让,说我年龄太小,肩头嫩,压狠了长不高,说歇歇气再走。

母亲身体不好,是积劳成疾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几乎天天在田边地畎背太阳过山,并且还饿着肚子,还忍受着家暴。就是下雨天,母亲那手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冒雨栽秧打谷割麦子,就是为我们缝补衣服衲鞋垫。久而久之,母亲累弯了腰,累驼了背。哮喘、冠心病、心脏病、肺气肿、关节炎等疾病缠身,又无钱治疗,全靠意志支撑着。想着母亲的辛苦和那一身病疼,我执意把母亲肩上的胡豆抢过来倒进了自己的篾篓。

那一带很久没下雨了,地面的烂泥被太阳烘烤得坚硬如刀,稍不注意,就会崴脚。我打的是光脚板,脚虽然没被崴着,右脚的大脚趾却被狠狠地踢了一下。并且踢得不轻,我感觉好像踢破了。它钻心地疼痛,痛得我的心尖尖似乎都在颤抖,真可谓十指连心啊。但是,我没有哼一声,也没有放慢脚步,咬紧牙关紧随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

当天边露出鱼白肚的时候,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我们天不亮就出发,本想排个好位置,早去早回,少晒太阳。哪知还是去晚了,那里黑压压一大片乡民,全是从四面八方赶去换细粮的,他们已经排起了长龙,据说有的头天晚上就去那儿喂蚊子了。

去都去了,队排得再长,也得排呀。

直到太阳升上中天,我们才排拢,我的心中陡然飘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喜悦。然而,喜悦马上又被一盆凉水浇灭了——昨天还是每十斤粗粮换七斤细粮的政策,今天突然之间变成了十斤粗粮只能换六斤细粮了。

这不是屙尿变吗?不少换粮者愤愤不平,牢骚满腹。

我转头看了看母亲,试图用目光去征求她的意见:如此不平等的交换,咱们换,还是不换?

母亲似乎没理会我的意思,她双眼坚定地望着换粮窗口。

四十斤,换成了二十四斤,重量减轻了近一半,我应该感到轻松了。可是,我肩上轻松了,心情却沉重了:那十六斤胡豆,是母亲流了多少汗水才得来的啊,可一转眼就……

返回途中,母亲突然发现了我那被鲜血染红的脚板,问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母亲跪下身子细瞅一阵,说脚趾甲踢没了。她抱起我那受伤的右脚,一边用嘴吹气,一边问我疼不疼。同时又是观看,又是抚摸我肩头是否磨有血泡。接着,她抢过扁担,不让我挑了。

看着母亲腊黄的脸庞和佝偻的身子,我又把扁担夺了回来。母亲一屁股坐在篾篓上,估倒不让我挑。争执当中,差点把篾篓打翻。不过,仍有几粒白花花的大米散落在了地上,母亲马上俯下身去,将其一粒不剩地捡了起来。母亲捡的哪里是大米哟,是她的心血,甚至是生命!

在课本上,我曾学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但此时此刻,我似乎才懂得了它的真正含义。从此,我读书比任何时候都用功了。从那天开始,我蠢笨的脑袋好像突然开了窍,那尖尖角角的几何题解起来也轻松多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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