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钩沉
当越来越多的人慨叹“年”味淡去时,回忆却不期而至。如果把那些飞逝的日子看作是一条流动的长河,那童年时代的“过年”便是这悠悠长河里溅起的最美的浪花。
一、盼年
“妈,啥时能穿新衣服啊?”
“过年就能穿了。”
“啥时能吃肉包子呀?”
“过年就能吃了。”
“那啥能玩儿扑克呢?”
“过年就能玩儿了。”
……
历经无数次类似问答后我终于明白:“年”就是那充满诱惑的宝葫芦,好东西都藏在里面,到时会一古脑地放出来。于是对“年”的企盼终日萦绕心头:啥时才能过年呢?妈说等墙上的月份牌撕完了就过年了,清苦的日子因此有了盼头。但一天只能撕一张,还有一大叠呢,我开始发愁了。还是姐姐聪明:“咱不会一天多撕几张么?”于是趁妈不注意,我和姐姐你一张,我一张撕下去,直到被妈发现挨了训斥才收手。可有一天竟然惊喜地发现日历真的撕完了,问妈是不是要过年了,妈说这是阳历年,不算,要过阴历年。于是我们再次陷入是无休止的等待
二、触商
为缓解生活上的困顿,同时也鼓励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赚钱,进入腊月妈便买来白纸裁成长条在上面作画,说用来作灯笼纸。妈把花鸟鱼虫和西游记人物画上去,然后一分为二给我和姐姐。又画了好多半成品,让我们自己学着涂颜色,涂不好的再由妈来收尾。做完画后,妈让我和姐姐分别拿着自己的画到集市上去卖。我们哪里肯去,理由是丢不起那人。妈宣布:谁卖的钱归谁所有,不去的过年就没钱花。被逼无奈,我和姐姐带着年幼的弟弟来到五华里外的朱王集上。
围观的人真多,但多是光看不买。有人说:“五分钱一张太贵了,一个灯笼才几分,画得再好还不是烧了完事。”但总有不嫌贵的,卖出第一张的时候我们都很激动,也渐渐有了信心。这时姐姐突然喊了一声:“那不是丹姐夫吗,别让他看见!”话没落地姐姐就跑了,这时我也看到丹姐夫正朝这边走过来,心想让他看见我们卖东西多不好意思,姐姐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也跑着去追姐姐了。终于等到丹姐夫过去了我们才如释重负地跑回来,可怜的弟弟不知出了什么事还傻傻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
那天我们收获不小,不但得到妈夸奖,还赚到人生第一桶金:我的灯笼纸卖掉三张,得了一角五分钱,姐姐的卖得多一些,弟弟跟着受累也得了一些奖赏,可谓皆大欢喜。
三、粘嘴
农历的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家家户户要“辞灶”, 吃年糕,肯请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而吃过“年糕”就等于粘了嘴,一直到过完春节,都禁止说不吉利的话,哪怕最常讲的“无”“没有”都不能直接说,要用其他字眼替代。尤其到年三十晚上,说话要格外注意,以免祸从口出。久而久之这“过年话”便成了“漂亮话”的代称。
而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更增添了过年的神秘感。曾听长辈说起村西某某家,在年三十晚上准备下饺子时,突然发现早已包好的饺子不翼而飞,此时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次日凌晨才发现饺子又回到原处。现在想来这些纯属为唬人而杜撰的。但不管怎么说,小年过后的日子对我来说似乎处处是雷区。那天妈让我和面,我发现面不多了,就喊:“妈,面没了……”,吓得妈赶紧过来堵我的嘴。过后我一直在想这事:“明明没了,难道不说自己能变出来?”
四、送礼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爸爸给我和姐姐分派的任务是去各家送礼。礼物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糖果和鞭炮。我和姐姐当着爸爸面都不敢吱声,一出门姐姐就开始嘟囔:“给别人家都是两挂鞭,凭啥给昆哥哥家三挂?”我说:“是啊,爸爸说他家三个孩子,他家孩子多咱就得多给吗?”最后姐姐提议从中拿出一挂来自己留着放,我开始不敢,姐姐说“没事儿,反正就咱俩知道。只要你回家别说就行。”在得到我的保证后,姐姐把一挂鞭揣到自己衣兜里。回家路上姐姐说鞭带回去不好,不如拆开放了。于是我们把鞭炮都拆成单个的。可我们自己不敢放,还得请人帮忙。这时胡同里正好有一群孩子在玩儿,姐姐说“我这儿有鞭,谁敢放?”孩子们都羡慕地围上来。随后有胆大的孩子帮忙放了一些,我和姐姐则很自豪跑到远处去听响。
夜里我和姐姐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因为明天一大早就可以穿新衣服扎新头绳了。姐姐说:昨天的鞭还没放完呢,要不咱把它剥开放“哧溜”吧,说着点上油灯,找出白天剩下的鞭炮剥开一个,露出一些黑药粉来,用火柴棒引上火。没等我看明白,就听“嘣”的一声,鞭响了、灯灭了,满屋都是火药味,我们都吓得钻进被子里不敢露头。过了好一会儿,听姐姐说:“点上灯看看炸坏东西没有?”但两人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火柴。好容易等到天亮,才发现火柴被炸到便盆里去了。虽说有惊无险,但从那后,我们再没玩儿过鞭炮。
五、寻“年味”
说起“年味”,总会不自觉地缠绵于儿时的画面,其实是物质的相对匮乏成就了这份甜蜜的记忆:乱市集上买几根红头绳都能激动半天;年三十清早冒着严寒到处秀新衣;傍晚拿着小盒子等待爸爸分糖果,然后打着灯笼满街串;除夕夜给奶奶磕头挣五分钱的压岁钱更让快感升级,并迅速在脑子里换算成一盒蜡笔……再大一些又有了新的乐趣:玩扑克、走亲串友、到外村看戏……虽然年过得大同小异,甚至是重复既往,但年年都有期待,也总能收获快乐。
如今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简单的物质生活再难给我们带来快感,生活没有苦难作底色也就缺少了快乐因子。但我们仍在沿袭古老的“过年”风俗,见面依旧祝“新年快乐”,因为这关系到传统节日的传承与文化的历史沿革。从“爆竹声中一岁除”到“五更欢笑拜新年”;从“春联”到“春晚”再到“春运”,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春节”是中华民族最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们不能也不该丢弃。
如果说昨日快乐成就了今天的回忆,同样今天的一切也终将化为明天的历史。在自己痛惜年味越来越淡、快乐越来越少的今天,寻找年味,捕捉欢快瞬间,也算是为明天储蓄点滴快乐,给老去的自己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吧。
作者:张淑春,山东无棣人,无棣县人民检察院一级检察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多次在《法制日报》《检察日报》《山东工人报》《当代散文》《滨州日报》《滨州电视报》等媒体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