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一生为人,探春早用四个字道破,这才是她不认亲娘的根本
《红楼梦》之探春:血泪中开出的玫瑰花
作者:成长的人生
窃以为,再没有什么能比那野玫瑰更能与探春比配了。
第三回中,作者借黛玉之眼,给探春了一个石破天惊般的亮相。以黛玉之孤高,尤能评之以“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可见探春自有一身压抑不住的别样气度,随走随溢,叫人忍不住要追其芳踪,好一睹其脱俗之美。
遗憾的是,惯会吊人胃口的曹公在让探春惊鸿一瞥后,就将其深深“雪藏”了。黛玉的登场加上宝钗的出现,以及随后各色人等的一拥而上,竟将其遮掩得密不透风。我们只能在曹公紧锣密鼓的笔缝中偶然窥见其身影,但那身影早已失色八分,只剩下了“平和恬淡”。
她好像隐没在了贾府宦去官来的洪流中,隐没在了盘根错节的日常琐事里,也隐没在了宝、黛、钗三人夺目的光芒、微妙的关系中。
一直到了第二十七回,这位素日没什么大言语的三姑娘才猛然再次亮相,于三分娇俏中逼出一痕剑气,让我们好好地见识了一回。
那一天,饯花会上,石榴树下,绣带招展、花瓣飘摇之处,与宝玉间的一番对话引出了探春难堪的身世。
身为庶出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别人的母亲皆知书达理,偏她脱胎于一愚顽恶妇!
说起那赵姨娘,贾府上下无一不避而远之。大家不过看着贾政的面子情尊她一声“姨娘”,背地里谁不贬她为蠢妇、恶奴、下作东西?当然,还是那四个字的形容得尽:阴微鄙贱。
这四个字不是出于别人之口,恰恰就是出于她的亲生女儿探春之舌。想想看,一位粉白黛绿的千金小姐,前一秒还满面娇态地央求哥哥多买些玩意儿给她,后一秒却扫尽天真,把头一扭,针对母亲硬铮铮地撂下八个字:糊涂、昏聩、阴微鄙贱。这还不算,说到激愤处,她还斩钉截铁地宣称:“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
寒人心么?可不是么。但是,这也当只有不明白她志向高洁、根脉之痛的人,才会这样妄下断言吧。
起先,她以一段富丽清雅的骈文发起了缔结诗社的号令。论理,诗才平常的人不该有此“妄举”,但探春偏不。
一则,她有非凡的审美雅趣,对于诗,她自然是“虽不能至, 心向往之”;二则,她不像迎、惜那样甘于才华平平,对于薛林之才,她直言曰“慕”;三则,她拒绝自困于女性身份的园囿中,总要在可能范围内谋求超拔和突破,因此,她才决意效法男子结社,一吐胸中块垒。
接着,她亮出在秋爽斋中大手笔的布置,在众人前抖出了自己“宽阔、大气、明朗、通透”的性格。
一则,三间房屋全部打通,全无隔断;二则,秋爽斋内的一应陈设无不体现出一个“大”字:案设大鼎,架放大盘,盘内盛着大佛手,卧榻也是大尺寸的拔步床。
此外,书桌摆得下一堆法帖并数十方宝砚,也体现出一个“大”;笔海内插的笔密如树林,又看出一个“大”;而那插满了水晶白菊的花囊无一例外还是个“大”……
众所周知,屋内陈设是对屋主性格的无声陈述,所以这一切都仿佛在昭示:探春虽身为女儿,但心胸阔大、爽朗通达。
难怪贾母去秋爽斋的头一次,就对探春下了“不俗”的定义。但她哪里知道,这位她从不来探视的亲孙女,不俗之处还在后头呢。
转捩点终于不期而至。凤辣子病倒后,王夫人把这位左膀右臂的职责分割给了纨、探、钗三位。
这支异军突起的铁三角,最敢披坚执锐的还是探春。她仿佛是韬光了太久的珍宝,匣子一开,宝光迸射;又仿佛是终于到了火候的玫瑰,倏然挺起,如剑出鞘。只见她,利眼识破刁奴险心,一手推出经济改革,那一刻,钗、黛等纷纷失色,凤姐闻后连说三个“好,好,好”,宝钗更是也直赞“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也”,至于底下人,那更是一片欢声鼎沸。
这正应了她那句剖心沥肝的表白:“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的,我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她所争取的“道理”到底还是来了。理家后,贾母终于对她高看一眼。在南安太妃到访的那一次,贾母请出了她最得意的人物:琴、钗、黛还有探春,而迎、惜两位均不在此列。
有后世评论者断定,探春这番淋漓尽致的表现是为了飞上高枝。他们怕是把探春看成跟自己一样的人了。不错,“证明自己”确实是探春大展谋略的目的之一,但她所要证明的无非是:虽为庶出,我绝无原生家庭的一丝脏污;虽为女儿,我巾帼不让须眉。
可这样的姑娘,偏有终身剪不掉的“子宫原罪”。
或许,贾政也认为她是庶出,疏于打理与这个儿女情感,不会像宝钗的生父一样对女儿投注“酷爱”之情。
嫡母王夫人和祖母虽有心照管,但赵姨娘时时作祟,冷了她们疼爱探春的心。如此一来,我们的探春便被动地淹没于偏僻角落中,好像蝴蝶乖乖收拢了青涩的翅膀。
因此,指责探春之前,我们是不是更要关注到她命运里的悲情。更何况,探春的辛苦建立起的美好形象,在众人心目中的良好印象,更是早已被赵姨娘消耗殆尽。
她在王夫人眼皮底下纵仆偷窃,也竟不惜把儿子教唆成杀人犯。她和贾环缔结成阴暗联盟,随时准备向仅有一墙之隔的大观园发射暗箭。芳官被欺,她自己斗不过人家,让探春受辱。宝玉与凤姐,险些丧命于她之手……
面对这桩桩件件的坏事,那一声“娘”,探春又怎么叫得出口!又怎不让探春在众人面前轻视于她,
她就是探春的地狱,是探春竭尽全力都难以摆脱的阴暗子宫。抄检大观园那回,王善保家的不就甚是藐视于探春说:“况且又是庶出,她能怎样”。
既然如此,索性就这样吧。什么偏的庶的,也全当不知道吧。“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偏不往下流走,偏要向高处恣情生长”,这恐怕就是探春对赵姨娘,对自己卑微生命的终极告白了。满心荒凉,却也要闯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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