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为笔 山河为卷

读罢周振鹤先生的《体国经野之道》一书，过往心中的许多困惑一扫而空。薄薄一本二百余页的书，语简意丰、清晰明了，风云政局、锦绣山河尽在其中。给我的感觉只有八个字“岁月为笔，山河为卷”。

“体国经野”语出《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这一词后来被当成划分行政区域一事的雅称。纵览两千余年的封建王朝史，“体国经野”之道，大抵有那么几条。

行政区划分层对于国家而言，是必要的，且需要精细顶层设计的。一般而言，层级越多，上下不易贯通，容易产生信息壁垒，政令不易贯彻，下情不易上达。从中央集权的角度出发，本质上是要求尽量减少层次，最好做到“扁平化”管理，但受到管理幅度、管理成本的限制，层级又不能随意减少。层次太多，则有梗阻之病；幅员太广，则有隔膜之虞；职权太尊，则有尾大之惧。因此，历朝历代统治者对此都很重视，且都根据自身经验，在吸取前人教训的基础上，做着渐进式的改革设计。

行政区层级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个循环的过程，集中体现的是中央集权（内）和地方分权（外）之间此消彼长的演变过程。书中提到“两千年三循环”的概念，秦汉魏晋南北朝为一循环，隋唐五代宋辽金为一循环，元明清为一循环。其实我认为，决定其性质的主要矛盾，就是一条，即“内外平衡”问题。“外重内轻”可能引发割据分裂局面，进而摧毁帝国，这是汉、唐两朝的教训。“内重外轻”虽无割据之忧，但缺乏对外敌的抗击能力，同样会摧毁帝国，这是宋、明两朝的教训。因此追求“内外平衡”，即在中央集权前提下地方有适度的分权，是最妥当的理想状态。但理想很丰富、现实很骨感，这种平衡很难把握，因此历史也是循环不已、周而复始。绝对无利弊的制度不可能有，统治者只是权衡利弊大小而为之。

行政区划的创设和变革，首先要服从于政治需要，划分行政区的两条原则“山川形便”“犬牙相入”是对立的，但又是统一的。“山川形便”原则背后是经济因素，“犬牙相入”原则背后是政治因素。封建王朝后期，“犬牙相入”原则的加强，正是中央集权制度越来越强的客观事实的反映。

行政区划主要以地域面积和人口数量两项指标来确定幅员大小。人少的地方，行政区划幅员大。秦汉时代，南方未得到充分开发，人口稀少，因此州郡数量少，管辖面积就大，呈现“北密南疏”的特点。而经济重心南移后，完成了“南密北疏”的逆袭。

行政区划是有等第之分的，等第不全以户口多少来分，与其地位、重要性、功能定位以及经济发展水平有关。将区划按照一定标准区别其等第，实际上是中央政府对国情的一项调查和统计，以此来决定该区划长官的级别，政府组织的规模，僚属的配备以及行政经费的分配，作为施政的依据。等第区分越细致，证明中央政府对地方的管理水平越来越高，控制越来越严。

行政区划凡有创设必有指导思想，凡有改革必有一定原因，凡有变化必是渐变而非突变。一切新行政区划的出现，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必有一定前身或渊源，然后渐渐成型，略具规模，再成为定制。任何行政区划的消失也都不是突然的，不是一下子化为乌有，而是有过渡流变的过程，消失之前必有后影，渐变至另一种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