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类:《散文小花》27《故乡旧事》  10、第一次捡柴

散文小花

(原创作品)

朱升

散文类:《散文小花》27

《故乡旧事》

  10、第一次捡柴

一九五八年我举家从武汉迁回下朱荣,这时的下朱荣已与其他农村一样,没有柴烧。近处没柴可捡,只得到几十里外的清水河,或广济县的大山上去捡柴。

所谓捡柴,主要是用柴扒子扒松树的落叶——柴毛丝儿,捡柴人是不准动柴刀的。

记得那年冬天,学校放寒假后,一天,我要妻带我上山捡柴,这是我第一次捡柴。我们天没亮就吃罢早饭,随捡柴的人群出发了。两根冲坦,两把柴扒子,儿根捆柴的草要子。我的那根冲担上挂着一个竹制菜筒子,它装满了饭莱,这是我们的午饭。

走了近三十里路,到达清水河大山上时,太阳才刚出山。人们各占一块山,从山上向下扒柴毛丝。我们夫妻二人一刻不停,虽是冬天,仍须脱掉棉衣,轻装上阵。

太阳偏西了,人们开始把柴拢到一处,准备捆柴回家了。我不会扒柴,更不会捆柴,说句大实话,我来捡柴,不过是给妻作个伴儿。

好不容易把柴收拢,妻指挥我作她的帮手,把两担柴捆好时,已有许多人挑柴下山了。我们取下挂在树上的莱筒子,准备吃了午饭再走。

打开莱筒子,饭莱里满是小蚂蚁,妻边用筷子挑出蚂蚁边吃,只吃了一点点。我饿极了,也边挑蚂蚁边吃,后来挑烦了,便连饭带蚂蚁都吞了下去。幸好我那时年轻,抵抗力强,这一顿两人吃的蚂蚁饭,我一个人吃了,竟没有吃坏事,居然安全无恙。

妻捆的两担柴,一大一小,大的约百来斤,小的只有六、七十斤。她让我挑小的,自已挑大的。

把柴挑起来,俗称杀起来,这是个技术活,杀得不好没法挑,我不会。妻子把柴给我杀好,帮我上肩。

刚上肩,倒没什么,挑下山走上大路时,就不行了。两只脚十分沉重,不听使唤,两个肩膀火烧火燎地痛得要命。

妻挑着上百斤重的柴担,像没事儿一样大步地前进,让人羡慕。我知道这是她多年吃苦受累,长期磨炼的结果。

妻在家常年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一年到头,积肥、送肥,插田、割谷,赶磙、打场,送公、余粮,挑堤、挑水库,围垦白家湖……且几乎天天开夜工。

成年累月的超强体力劳动,使妻原本瘦小的身躯强壮起来,成了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农业生产中,除了用牛耕田外,其他的所有农活,她都会做,且比别人做得好。当年在我们村妇女中,年年的劳动工分,妻最多。

妻挑着柴一闪闪地走在前面,我跟在后边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走不远便停下来歇肩。妻见我挑不动了,便放下柴担,替我挑一程。我们就这样艰难地挑柴回家。

我吃够了苦头,跟在妻子后边把柴挑到朱四房附近,我的肩膀痛得受不了,又要歇肩了。这儿是条一丈多高的高岸,下面是冬闲的稻田。也许人太累了,我双手抓住冲担放柴担时,这担柴竞带着我坠下了高岸,妻吓得大哭起来。

我的运气好,两捆柴带着冲担先着地,冲担带着我后着地,我两手抓着冲担,身子飞了起来,着地时,落在一捆柴上,只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没留下任何伤痛。

妻哭着跑下来,拉着我摸摸这,看看那,见我确实没有受伤,这才停止哭泣,不停地谢天谢地。

妻擦干泪水说:“这高的岸摔下来,没摔坏,一点儿伤也没有,这是祖宗保佑,要给祖宗磕头。”

妻拉着我面对下朱荣的方向跪下来,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头着地)。我-生不信鬼神,不相信这是祖宗保佑,但不能拂了妻的好意,也只好与她一样地虔诚磕头。

其实是幸运救了我。那块稻田不知是什么原因绝收了,一田厚实的稻草主人也沒有割倒,柴担和我飞下来时,稻草起了极大的缓冲作用。有幸的是我沒松手,柴担先着地,我后着地,且落到一捆柴上,这才是我没摔死、也沒受伤的原因。

再说,也亏得妻把我这担柴杀得好,两捆柴都用绳子连同柴扒子结结实实地绊在冲担上。假若这次意外不是两捆柴同时落地,而是有一捆先掉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妻与我一道把弄散了的柴重新捆好。妻把柴挑上岸来,一直挑到平路上才让我挑。

肚子饿得要命,但我知道妻更饿,只得咬着牙,忍着肩膀痛、肚子饿,挑一段,歇一气。

快到上朱荣,离家己经不远了。妻见我确实挑不动了,便让我先回家,叫老娘做饭,这柴她一个人挑回去。

我深感内疚,说是来捡柴,不仅没减轻妻沉重的家务负担,还让她受到如此惊吓,更增添了她的劳累。本想拼着老命把柴挑回去,但肩膀肿得老高,火辣辣地疼痛,实在没法挑。我想陪妻挑柴,作个伴儿,同她一阵回去,妻不让,一定要我先回去休息。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老娘己把饭作好了,等我们回来。我太累了,一下子躺到床上,等妻回来一阵吃饭。

这两担柴,妻一程一程地往回转,孩子们都去接辛苦的妈妈。等妻把两担柴来回转着都挑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这次捡柴,令我终身难忘。我家七口人,母亲、妻子和我三个大人,四个孩子:儿子小林、小雄,女儿小丽、小英。我常年在外教书,这个家就全靠妻一人操持,实在太难为她了。

年迈的母亲要妻侍奉,四个孩子要她照料,成年累月在生产队里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家里的菜园、自留地,只能早、晚抽空去安排。不开夜工的晚上,还得熬夜为家人做鞋、缝补衣服。

妻嫁到我家时,是个真正的娇小姐。在娘家做女儿,从没干过体力活,连两个细桶儿的水都挑不起。她吃了多少苦,经受了多少磨炼,才变成现在这样,成了一位真正的劳动妇女。以往只知道妻的这种变化不易,这次捡柴,才让我体会到是这样的不容易,我不禁对妻肃然起敬。

妻2014、3、19、患脑梗去世了,享年八十岁。每当我想起这次捡柴,便一阵心痛,引起我对贤妻的深切怀念。愿她在天堂里平安、幸福。

2015、2、9凌晨于下朱荣

朱升 2018、11、21、

蕲春县朱升

2021、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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