瘉壄堂詩集卷上

瘉壄堂詩集卷上

侯官嚴復幾道

社燕

一夕西風動玉鉤，畫梁如聽語啁啾。似言華屋原堪戀，無那高巢易得秋。來日園林還昔主，歸時滄海見橫流。尋常百姓家家是，王謝堂前認得不。

送陳彤卣歸閩

四十不官擁皋比，男兒懷抱誰人知。藥草聊同伯休賣，款段欲陪少游騎。君來渤海從去春，黃塵埃壒愁殺人。末流豈肯重儒術，可憐論語供燒薪。嶔奇歷落不稱意，高陽酒徒兀然醉。長軀八尺兩頤豐，高談慷慨憂時淚。平生賤子徒堅頑，窮途誰復垂温顔。當年誤習旁行書，舉世相視如髦蠻。問君秋水剪雙眸，何獨異我稠人稠。無雙豈獨楚王信，千秋無復文信侯。君今長揖告我行，南風欲挂孤帆輕。閩之東門温泉温且清，荔陰如見揮巨觥。

過吕太微

涼月低高樹，翛然懷吕安。移鐙過别館，留客共盤餐。雷雨滌新暑，庭階生暮寒。遥知草玄者，獨有子雲難。

寄太微日本

爾泛樓船去使倭，憐余臥病獨悲歌。三年夢逐滄波遠，萬里書傳涕淚多。嬌女寧親聊慰藉，霸才無主悔蹉跎。耦耕約與論文賞，爲報流光似擲梭。

論書

上蔡始變古，中郎亦典型。萬毫皆得力，一綫獨中行。抉石掄猊爪，犇泉溯驥程。君看汜彗後，更爲聽江聲。

用古出新意，顔徐下筆親。細筋能入骨，多肉正通神。北宋推能手，東坡定後身。如聞跛守駿，妍貌不妨矉。

哭林晚翠

相見及長别，都來幾晝昏。池荷清逭暑，叢桂遠招魂。（余以戊戌六月晤晚翠，而晚翠以八月遇難。）投分欣傾蓋，湛寃痛覆盆。不成扶耎弱，直是搆恩怨。憶昨皇臨極，殷憂國命屯。側身求輔弼，痛哭爲黎元。大業方鴻造，奇才各駿犇。明堂收杞梓，列辟貢璵璠。豈謂資羣策，翻成罪莠言。釁誠基近習，禍已及親尊。惝怳移宫獄，嗚呼養士恩。人情方翕訾，天意與偏反。夫子南州彦，當時士論存。一枝翹國秀，三峽倒詞源。薦剡能爲鶚，雄圖欲化鯤。楊譚同御席，江鄭盡華軒。卿月輝東壁，郎星列井垣。英奇相榰柱，契合互攀援。重譯風皆聳，中興勢已吞。忽驚啼晚鴂，容易刈芳蓀。古有身臨穴，今無市舉旛。血應漂地軸，精定叫天閽。猶有深閨婦，來從積德門。撫絃哀寡鵠，分鏡泣孤鴛。加劍思牽犬，爭權遇僨豚。空聞矜庶獄，不得見傳爰。投畀寧無日，羣昏自不論。浮休齊得喪，憂患塞乾坤。上帝高難問，中情久弗諼。詩篇同乘杌，異代得根原。莫更秦頭責，休將朕舌捫。橫流看處處，只合老邱樊。

古意

情重身難主，淒涼石季倫。明珠三百琲，空換墜樓人。

送鄭太夷南下

西市多新鬼，南天少故人。與君同應詔，此别太驚神。國論浮雲變，封疆割肉匀。寧關兒女意，歧路淚沾巾。

九月行看盡，長塗應苦寒。回風悲落日，游子感衣單。長策虚三練，（君有練官、練兵、練聖躬之疏。）殊恩賸一官。還將千種意，收拾臥江干。

送沈濤園備兵淮揚

忠孝名家沈隱侯，分巡弭節向揚州。楹書庭訓皆成憲，錦纜牙旗得上游。一約共傳支半壁，（庚子東南互保之約，君實發其議。）三年行見少全牛。未能出餞成邂逅，惟有離情逐水流。

去年六月船南下，直北關山未解圍。滄海狂流橫莽莽，晨光前路遠微微。相看白髮盈頭出，長恐青山與願違。垂涕爲君通一語，華亭千載鶴孤飛。

尚憶垂髫十五時，一篇大孝論能奇。（同治丙寅，侯官文肅公開船廠，招子弟肄業，試題「大孝終身慕父母」，不肖適丁外艱，成論數百言以進，公見之，置冠其曹。）誰言後死無窮感，慚負先生遠到期。得志當爲天下雨，流年已似手中蓍。春申浦口春無際，獨對繁花有所思。

讀君詩卷長三歎，他日遺山此代興。開路驊騮氣深穩，倚天冰雪勢凌兢。未應處陸長呴濕，儘許同時得服膺。不廢教條仍坐嘯，懸知獨有使君能。

贈熊季廉

一十九稘初告終，摶摶員地趨大同。神機捭闔縱變化，爭存物競誰相雄。大哉培根氏告我，即物觀道冥纖洪。至人先天戒凝滯，高下體合如張弓。從其後鞭向仁壽，豈假食苦師蓼蟲。三皇五勝各垂法，所當時可皆爲功。蚩蚩之氓俾自治，奚翅洲渚浮艨艟。及其已過尚墨守，無益轉使百弊叢。矧今天意存混合，殊俗異種終棣通。是時開關用古始，何異毛毳當鑪烘。履而後艱常智耳，如懲弗毖寧非懵。四百兆民皆異種，卒使奴隸嗟神恫。所以百千萬志士，爭持建鼓撾頑聾。賢愚度量幾相越，聽者一一褎耳充。膠膠擾擾何時已，新舊兩黨方相攻。去年北方致大禍，至今萬乘猶塵蒙。亦知天心未厭亂，南犇避地甘長終。豈意逃空得謦欬，知交乃遇四五公。就中愛我最真摯，屈指先數南昌熊。心期渾欲忘彼此，圭角相與加磨礱。人生行止不自詭，扁舟又欲隨南風。臨行執手無所贈，惟有真氣如長虹。橫流他日儻相遇，竊願身道雙加豐。

挽吴摯父京卿

仙舟幾日去東瀛，梁木歸來忽就傾。難遣此哀惟後死，忍將不哲累先生。人間雞壅方爲帝，海內雄文孰繼聲。地下倘逢曾太傅，定知老淚各縱橫。

甲辰出都呈同里諸公

中國山川分兩戒，南嶺犇騰趨左海。東行欲盡未盡時，盤薄嶙峋作奇怪。幔亭拔地九千尺，一朶芙蓉倚天碧。建溪流域播七府，未向鄰封分一滴。江山如此人亦然，學步羞稱時世賢。舊學沈沈抱根柢，新知往往窮人天。共道文章世所驚，誰信閩人恥爲名。入門見嫉古來有，黃鍾瓦釜皆雷鳴。憶昔戊己游京師，朝班邑子牛尾稀。即今多難需才傑，郭張陳沈皆奮飛。孤山處士音琅琅，皂袍演説常登堂。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諸君且盡乘時樂，酒琖詩鐘恣歡謔。君知國有鶴乘軒，何必心驚燕巢幕。乾坤整頓會有時，報國孤忠天鑒之。但恐河清不相待，法輪欲轉嗟吾衰。自慚厚糈豢非才，手版抽將歸去來。頗擬廬岑結精舍，倘容桐瀨登釣臺。長向江湖狎鷗鳥，夢魂還向觚棱繞。豈獨登臨憶侍郎，還應見月思京兆。

懷吕開州

蓋代循良宰，吾思吕太微。臨財如觸熱，好善惄輖飢。至孝神應泣，論文瑟已希。墓田今宿草，黃鳥繞林飛。

三月自吴淞復旦學堂還寓因憶昌黎食蝦蟇諸詩不覺大笑戲成三絶句

桃李端須著意栽，飽聞强國視人才。而今學校多蛙蛤，憑仗何人與灑灰。

瓶水纔添起小瀾，爬沙手腳恣盤桓。通宵鳴喚知何意，且説盆池不屬官。

龍雀東南白虎西，從渠吞月罪應齊。吴烹鹵饌知何擇，不更攢眉吃水雞。

答鄭太夷

水中鹽味飲方知，此境能參近有誰。廿八摩尼光入手，老夫真欲把降旗。

熊季貞病起抱其兄季廉之孤取影寄余索詩爲成八章以明德之後必有達人爲韻

賢兄昔在日，抗志造世英。軒然入世網，百莠擢一秔。良苗不待秋，玉樹忽已傾。時會猶非歟，吾欲諏天明。

生離有逢期，死别乃惻惻。自我失熊子，摧痛常在臆。恭惟皇上帝，所輔必有德。巫陽倘下招，聚首期天國。

太息觀世道，百川日東之。孝友似吾子，威鳳忽來儀。寂寞泉下兄，羸老堂上慈。况復揩淚眼，載視懷中兒。

吾聞愛髮膚，君子重所受。慎疾如避讎，臨難固不苟。聚散理何常，異者特先後。願恒持此觀，幸勿自擊掊。

繭栗兆破車，駃騠生七日。允矣天演談，種業類傳驛。今觀象影中，顙豐目點漆。鸞翮去不還，雞羣鶴可必。

忍死撫遺孤，欽哉此賢婦。靚飾朝慈章，饮淚不可久。閔閔望長成，此外吾何有。君看南山松，真氣彌九畝。

茫茫攬神州，人事紛乖剌。川嶽閟其精，輖飢想賢達。生之既大難，俄頃旋見奪。嗚呼吾生乎，乃草間偷活。

窮理貴不遁，經訓難爲陳。道固無變期，流行乃日新。相民爲計極，修己須安人。臨終作篤語，副爾求書紳。

借韻題聽水第二齋

夢想南陽八百桑，風雲事業入祠堂。公今二紀親田畝，知有觚棱不忍忘。

鄉里追隨近卅年，一尊相對各華顛。不妨磨洗裝風景，六十流光下水船。

湧泉别業聊中隱，（公先於鼓山有聽水齋。）友石新墩占小雄。（山名，元王孟敭之父讀書處，友石山房舊址。）他日漫郎作水樂，兩山宫徵將無同。

陀龕腹笥蠶相似，又點詞源錦不如。二子相從老湖海，元龍豪氣未教除。

世事從伊海變田，我曹歡笑盡前緣。相逢吉語無多慰，但説詩功勝舊年。

鄭太夷時文

讀書跂禄仕，道已成禽犢。彼哉東方生，文史三冬足。魏晉用九品，隋唐取書牘。詞賦資求才，如網張一目。美意制十科，迂論司馬涑。已而程經義，作計非不熟。悠悠九百年，奚翅億管秃。得者矜文儒，類進如鳧鶩。假令長閉關，千世用一律。庸知天運轉，因應紛萬族。瞠目倚虚憍，舊學等無術。往者經濟談，洎今令人恧。回首趙幽州，半部語真毒。邇來又一變，龍蛇起新陸。論語充燒薪，六經任生醭。泛海求羊皮，歸爲五羖鬻。操瑟與吹竽，所志皆食肉。侈侈輸文明，都成果臝祝。乃知變法令，真無與清濁。夫惟大雅姿，於法無所宿。當爲彀中游，已蹇方外躅。斟酌新舊間，緣此爲經督。讀君制藝文，同時須膺服。

太夷繼作有被刖諸語見靳乃爲復之

吾聞過縊門，相戒勿言索。人情諱失敗，常恐遭發襮。無心與棖觸，己若肌受烙。更遣出勝家，十倍加毒螫。少日賤子賤，身世隨所遌。與官充水手，自審非其腳。不祥固金性，時時冶中躍。每逢高軒過，氣欲偃溟渤。懾然爲之下，肩聳足自躩。竊問客何操，迺爾執旁魄。咸云科目人，轉眴皆臺閣。不者亦清流，師友動寥廓。忽爾大動心，男兒宜此若。私攜媲皇墳，背人事鑽灼。更賈國子生，秋場期有穫。誰知不量分，鉛刀無一割。當時利市者，自有干與莫。熒冥短檠鐙，悽慘長屈蠖。無何八股亡，大恥末由濯。晚雖蒙薦賞，何異遭呼蹙。所以平生談，於此尤刻轢。內實抒宿憤，外示昌新學。昨者讀君文，猶病得發藥。嚴整比治軍，交通覘脈絡。始悟未成梟，不止禄命惡。向令能如斯，一第自可博。得失豈偶然，了了見强弱。顧惟仁人意，合與隱窮涸。奈何恣嘲弄，謝語皆嗢噱。直使釱趾囚，再受兩脛斮。卻願復制科，席帽仍突兀。垂老飛沖天，間執謔者虐。作詩想見諆，更請加鐫鑿。

人才

人才鸚鵡能言日，世事蝤蛑換殼時。如此風潮行未得，老夫掩淚看殘碁。

上海劉氏園見白蓮孤開歸而成詠

三伏炎蒸晝轉雷，羣倫炊甑向塵埃。一莖娟潔標高格，此是靈山會裏來。

脱得污泥氣益振，肌膚敢道許相親。情知水珮風裳者，不是雲牕霧閣身。

露筋祠外月初上，仙掌峰前風正清。欲采盈盈太孤絶，胸中長此玉崢嶸。

藐姑原只住瑶池，一見須教物不疵。惟有風流王介甫，超然將爾當西施。

南薰無地嫁娉婷，小築盆池養夕馨。身怯九天風露冷，棲臺倒影浸秋星。

贈高嘯桐

獨居作深念，吾生果何爲。爲己固不然，爲人亦未至。儒稱服仁義，佛説運悲智。無窮六合間，收此一蟲臂。風輪數十轉，何者足刻識。就令垂不朽，詎爲既死利。昨者過高齋，出語差强意。自云今所當，利益乃兼二。劣及齊景富，復此夷齊異。僕應實不然，君言太自憙。跌宕五十年，於何得快恣。上寡庇雨椽，下鮮立錐地。豈如夸毗子，前驅百餘騎。甲第高連雲，睗睒相嫵媚。人生行樂耳，餘者烏足治。端須師魯連，輕世更肆志。

西人説種業，大事非細故。好善豈偶然，未生性已賦。君家有先澤，傳世作要素。贈君太夫人，言行可指數。嘗聞説軼事，芬芳滿頰輔。席此入人寰，自然根幹具。何況仲叔間，膏沃相灌注。巋然起三峯，培婁安敢妒。朅來佐戎幕，樹立避赫昈。救物無近名，斯爲神所胙。君看庭堦前，何者非寶樹。

連歲苦旱潦，今年災害尤。揚子流域間，萬衆生魚頭。豈伊天運乖，人事誠未脩。征税苦日重，偪搾糠中油。異教揚風波，鍰幣如星稠。邊境更齮齕，權利相寇讎。廟堂富因應，爲策恒苦偷。持此敗劣者，底用當勝優。民獻百千夫，請願喧九州。皆言捄亡計，非是國不瘳。但欲率衆慼，築室還道謀。嗟余與夫子，少日綜九流。豈不愛國種，蘄解黃屋憂。虞淵迴日馭，欲往無輕舟。黨人喜窘步，遠蹠還見郵。閨中日邃遠，靈瑣難少留。徒然作兩鳥，同捉一處囚。哀鳴相勞苦，旦夕聲咿嚘。想像雲門音，涕下不可收。

漫題二十六歲時照影

鏡裏分明隔世身，相看三十過來春。風鐙骨肉今餘幾，土梗形神定孰親。已有人歸留鶴語，更無松老長龍鱗。商巖發夢非今日，卻辦餘年作子真。

侯生行

侯生忽欲東渡海，贈我二十六韻五言詩。高詞淳意雜古語，懸知落筆涕下如綆縻。自言少小失怙恃，京華旅食随羣兒。中遭喪亂反鄉井，挾書始解爲唔咿。十七北征遘佳運，鹽山老宿加磨治。有似西江潤涸轍，發棠荒歲周寒饑。學何常師數到我，報語鄭重酬無施。抗顔授徒亦自可，對鏡忽爾慚髩眉。男兒作健要如舜，頭上烏兔憂坐馳。沮洳有魚豈足膾，拔鯨不見韓退之。頗聞哲學最高峻，願登巔頂掀其籬。西深東淺設次第，求道勤苦遑言疲。橐駝無角奮兩耳，汗漫預作廿載期。詩成書紙持見我，再拜伏請加訓辭。我讀君詩忽大笑，如此作計寧非癡。即今朝廷議新憲，百度盡變秦以來。朝植黨魁野政黨，爭立門户方求才。盛年如子更拄腹，隨風咳唾霏瓊瑰。但須倚門露骯髒，一蹴可躐九級臺。雞壅豕零有時帝，吾言至信非類俳。不然椎埋擊剽作交會，獵取億兆兼京垓。丈夫蔗境在倒啖，蔡澤年壽須安排。奈何棄此都不事，而欲清淺觀蓬萊。哲學雖成究何用，徒取造化窮根荄。天演亦何與汝事，弔詭轉使人愁猜。不才鼴飲僅滿腹，詎足爲子先路開。雖然一語可忠告，平實乃以基崔巍。譬如沿流下蜀楚，欲達東海先江淮。質力名數各有事，一一皆與清隅隈。真積力久自通貫，至道呈露無昏埃。即論近事亦有補，工冶政法咸取材。吁嗟乎！陰陽帥霅五洲沸，欲曰救國誠難哉。吾今衰老已無用，偷生髮背旋黃駘。乞食諸侯豈得已，平生志願如寒灰。高歌青眼屬吾子，歸日談笑生風雷。

中秋客思

不可無詩日，中秋客裏過。南雲家益遠，秋水髩添皤。名重翻成梗，情孤易得魔。高樓宵柝響，無計奈明何。

和荆公

無愳真爲寳，非兹不得生。禪門講座下，所得盡平平。國破猶能戰，家亡尚力耕。生天成佛者，都是有犧牲。

九月十二日

重陽已過猶餘熱，預判霜風特地狂。官柳漸看生意盡，園花且趁晚晴香。月光黯黯聞遥笛，鐙影暉暉落畫牀。怊悵憑闌看北極，句陳何處認寒芒。

十三夜月

霜月寒如此，江南想獨看。無教作陰曀，雙照淚汍瀾。

秋花次吕女士韻

秋花趁暖開紅紫，海棠著雨驕難起。負將尤物未吟詩，長笑成都浣花里。緑章乞蔭通高旻，劍南先生情最真。金盤華屋薦仙骨，疏籬棐几皆前因。故山叢蘭應好在，抽葉懸崖俛寒瀨。山阿有人從文貍，雲旗晝卷聲綷䌨。脩門日遠靈均魂，玉虬飛鳥還相羣。高丘無女日將暮，十二巫峯空黛顰。君不見洞庭枇杷爭晚翠，大雷景物饒秋麗。湖樹湖煙赴暝愁，望舒窈窕迴斜睇。五陵塵土傾城春，知非空谷無佳人。只憐日月不貸歲，轉眼高臺亦成廢。女嬛琴渺楚山青，未必春申尚林際。

次韻和泗州制府

萬國威儀仰漢官。幾人儒雅似兒寬。衛公名位金天語，荀令年華赤縣看。他族日滋憐處偪，巨川共濟感才難。枕戈待旦平生事，越石同盟定未寒。

漫陳時務學嚴安，朱虎夔龍興未闌。諸夏度支憂綆短，九秋繒纊挾衣單。星瞻華蓋光芒動，灰出昆明劫火殘。珍重鷹揚期晚節，崧高相待頌良翰。

和荆公適意

鐙火年年作近隣，韋編汗簡苦陳陳。不知適意緣何事，只信捐書一語真。

和荆公辱井

奢淫何至終亡國，可是君心不兩謀。卻怪歐羅今日事，利於刀劍巧倡優。

和荆公詠月

寒光清影蟾隨兔，此語吾知喻得君。不道玉川悲月蝕，蝦蟇以外更無雲。

持管分明象可覘，冰輪無數火山熸。日光分與爲圓缺，那有常儀桂兔蟾。

和荆公愍儒坑

范雎蔡澤兼商鞅，知足强秦不庇身。若道學葵先衛足，稱詩發冢政能臣。

和荆公懷舊

少年辛苦頭仍黑，老大優游已白頭。悟得隨緣薪盡理，始知霜鬢不因愁。

和荆公賈生

古人名位心原淡，絳灌何能沮賈生。賦鵩深情人不解，祗言未得作公卿。

和荆公謝安

清談豈必能亡晉，法令如何可過秦。天子驕昏臣隸諂，天能無意救斯民。

高大嘯桐以故事應御史選廷試弟一已而報罷歸而徵詩奉酬二律

十年桃李下成蹊，理弱徒勞望邃閨。嘘氣客能判冷熱，閉門人去省推擠。若爲補衮求山甫，遮莫堆盤認火齊。收汝杜鵑臣甫淚，景山松桂太淒淒。

鄭陳篇詠極舂容，足洗從來芥蒂胸。牀下牛爭原是蟻，桮中虵起漫成龍。即標高節寧何補，何况明時尚可逢。如戟須髯看彼此，不平吾豈學秋蛩。

次韻蘇戡留鬚

男兒當有鬚，不繫留早晚。攬鏡悦鬑鬑，未博秦女哂。違天乃與鑷，好弄時自撚。磔赤蝦殼獰，披黑燕尾善。夫子嵇阮流，面目極廉悍。劇談九河翻，濺沫千珠散。五十始得髭，呀谷春草淺。行看緣坡竹，離離遂可算。八十非熊羆，庸渠滄浪變。

蘇戡易韻見答再次其韻

常髡忽蓄髮，鬅鬙駭童孺。一髡一蓄間，成此禮法具。長笑諸教宗，毛髮用好惡。瞞眼用十旬，垂領翻足慕。已而期限來，欲留不許駐。萬生孰美醜，用舍祗所遇。髮髭同根生，薙宥乃殊趣。藉令佐苦吟，相賞何其暮。昔去而今存，就中定無故。復云作官人，盛時又已誤。從而爲之辭，期君改此度。

送朝鮮通政大夫金滄江（澤榮）歸國

避地金通政，能詩舊有聲。濕灰悲故國，泛梗薄餘生。筆削精靈會，（君以修史爲職。）文章性命輕。江南春水長，魂斷庾蘭成。

筆談盡三紙，人意尚愔愔。天演叨餘論，陽明孰敢任。願持無厚刃，載撫不絃琴。（以《原富》《名學淺説》二書爲贈。）去去成連遠，雲濤識此心。（君以陽明相方，故有上句。）

往者强隣鬭，東風倒月支。自封原失計，中立坐成雌。缾罄嗟罍恥，兒孤記母慈。風雲原有待，天地本無私。

萍水論交地，艱難得此才。異同空李杜，詞賦近鄒枚。歸國梅花笑，傾山瀑布來。（君集中語。）中原自神聖，回首有餘哀。

閏二月二十二日游龍華寺

油壁車輕輾嫩塵，兹游吾得及芳辰。春愁歲歲嗟相若，世事悠悠未有垠。意氣發舒桃壓壟，神情閔默鳥看人。惡叉隊裏如何度，試扣黃金丈六身。

靚粧炫服媚晴川，流水游龍正咽填。闊領遮腮疑俗癭，短衣露骭鬭身儇。鑪煙漠漠鐘聲續，野日遲遲塔影偏。三十五年彈指過，清波無恙照華顛。（余於同治甲戌乘揚武軍艦至此，句留月餘。）

即席呈諸君

絶代陳滄趣，彌天鄭海藏。義寧今作者，夏子亦升堂。國秀俱無忝，斯文各主張。齧脣餘兩齒，跋扈有王昌。（謂王又點允晳。）

蘇戡五十初度而所營海藏樓適成敬述奉祝

鄭公桃李姿，（用《李將軍傳》贊語。）生值閏上巳。兹歲再仲春，五十忽然至。百年同四時，流景每恨駛。惟公天所厚，富此中和氣。著人如酒氛，拂披已心醉。跌宕三十年，寰宇仰名字。高視撫百靈，詩酒足驅使。未用千載期，看了一生事。早歲天津橋，長揖識公始。與公俱少年，雙眸對秋水。清言多擺落，高論頗歷詆。食貧官江南，偃蹇百僚底。手版看山雲，目吏署紙尾。三年訪瀛洲，題詩滿富士。先皇倏見徵，㯶鞵謁丹陛。召對乾清宫，天顔尺有咫。青蒲二三策，凜凜君臣義。歸舍詩紀恩，尚記堯顙美。由來陽九會，人事有顛躓。中秋月欲圓，年年使心悸。漢水接天流，蘆溝看馬箠。歌哭老更哀，今日皆驗矣。龍州寄邊管，短衣乃楚製。書生事戎馬，盪決亦自憙。無奈庚癸呼，調糧得空紙。和陶乞食詩，三讀可流涕。乞歸忽三載，花落雲水逝。屬者勉畜須，諱老背人喟。平生富國手，小試用織罽。行看可大業，黃人共衣被。昨者荷見邀，青樓壯蔚跂。都將攬轡心，斂入四畝地。人海一身藏，珍重命名意。櫻花羅羣妃，新柳嬌泚泚。置君最上層，萬象朝榻几。如斯自可樂，底用印纍纍。五十方中年，如旭未加未。四海持祝卮，知君常發嚏。今朝滿堂客，酣歌酒如濟。賤子歌五言，敬用侑觴觶。

贈王又點

作遣天涯政賴癡，入門有客索吾詩。功夫如海吾何有，定子當筵又一時。紅燭樗蒲花四座，緑雲勸酒玉交枝。右軍樂趣方憂減，鄉里兒童莫遣知。

題金陶陶女士花卉畫册在舟中作

林下風流屬謝家，仙羣人海憶乘楂。還將作供毘邪手，貌盡人天稱意花。

井底微陽向玉梅，齋房瑞氣入蘭陔。四時淑景催行樂，分付名花次第開。

幾度回船鬢已皤，年來東海是恒河。羨君卷裏春長在，畫史甌香未足多。

故山花竹總離披，海上時時夢見之。爲報吾家嬌女道，老夫心事在園葵。

攬洲搴阰感靈均，志潔稱芳亦夙因。九萬神州富香草，會看玉手轉風輪。

和寄朝鮮金澤榮

壘塊都消酒琖中，存亡凡楚付玄同。難求繫日繩千尺，且覓埋憂地一弓。世事了如春夢過，夜潮還與故鄉通。新年歸雁煩相語，浿水波寒莫更東。

要眇朱絃寂寞觀，得詩何異錦千端。古原落木作秋雨，大海迴飆生紫瀾。猶有風流追正始，由來窈窕惡華丹。三閭澤畔真憔悴，未害能滋九畹蘭。

浮雲西北望神州，海水羣飛迥作愁。他日南公能説楚，當年箕子未臣周。應憐巢燕看新主，忽見江梅憶故邱。莫更是非論馬指，從今不繫是虚舟。

見十二月初七日邸鈔作

自笑衰容異壯夫，歲寒日暮且踟蹰。平生獻玉常遭刖，此日聞韶本不圖。豈有文章資黼黻，敢從前後論王盧。一流將盡猶容汝，青眼高歌見兩徒。

除夕思歸用東坡韻作歲闌三首

人情重存問，稍以物自佐。歲晚相餽遺，黷者或用貨。是謂作始微，將畢乃至大。平生漢袁安，雪裏閉門臥。今年作除夕，魚雉紛飣座。婢僕走將羅，忙若蟻旋磨。有來而無往，羞赧亦易過。（閩諺：失禮易過，欠債難過。）聊復誦坡詩，獨謡自成和。（饋歲。）

期至留不得，豈在速與遲。息息成過往，於歲吾何追。不恨歲行盡，但恨行無涯。是歲將愁至，愁歸定何時。甕天雞尚舞，奎蹏蝨甚肥。四海樂今夕，胡爲爾獨悲。歲來固不言，歲去寧復辭。好在五窮鬼，相好無時衰。（别歲。）

兒童約守歲，結隊如長虵。有似西來水，欲往東頭遮。誰知藏壑舟，無如負者何。爆竹祓不祥，面具爭喧譁。强挽臨歧客，更添鑼鼓撾。少焉主亦倦，睡態紛敧斜。汝曹望成長，豈亦憂蹉跎。且放舊者去，新者方雄夸。（守歲。）

和江叔海韻

七歲江頭見好春，誰令晚節傍風塵。撐腸那有五千卷，脱穎仍隨十九人。高詠憐君詩筆健，劇談應共歲華新。元宵莫惜鑪頭醉，河漢疏星漸向晨。

和郭春榆宗伯韻

樗散難扶大雅輪，況教委佩更垂紳。敢云一骨堪當御，所喜明時尚作人。曉日羣飛珠樹鶴，祥雲爭繞玉山麟。縱然武實標新尚，稽古風流迹未堙。

寤寐文明運屬離，虞淵國步尚能追。膏肓坐步三年艾，隅腹今爭幾著棋。國命長仍存禮俗，人生難是受恩知。春雲壓水東風緊，湛湛長江起遠思。

題江杏村侍御梅陽歸養圖

氣盡漁陽操，心酸得寶歌。鼎湖龍已遠，丹穴鳳如何。百六春將晚，東南雨苦多。迴文蘇蕙子，誰是竇連波。

弢菴巡撫山西用癸巳江鄉贈答韻

我公龍章兼鳳姿，民望久屬天子毗。中間卅年隱鄉里，孝友政外奚爲爲。閩江上下兩聽水，圖史花竹爭紛披。成章更與逮小子，橫舍一一分級差。帆風忽踔萬千里，親見蛟鱷行跜夔。僑流忠愛良未衰，喁喁內向能撫誰。歸來報告千萬語，讀者思臥聞者疑。屬聞聖朝恫五典，宣室昨者重受釐。河東由來股肱郡，陰曀待子開清曦。用人行政枋未墜，願采荃蕙毋資葹。吁嗟乎！運當陽九想骨鯁，何異伏暑懷冰凘。幸令可治勿鹵莽，疾革盧扁猶庸醫。

追憶癸巳原作次弢菴韻

傅粉搔頭驕弄姿，粲粲門子多夸毗。得車十乘遽如許，奇衣婦飾臣能爲。相將捷徑作窘步，嗟爾桀紂同昌披。或蘇復上或中躓，氣力亦自分等差。攀躋緣附各有態，風常憐蚿蚿憐夔。人才國運同盛衰，狂瀾欲挽他日誰。意者物窮勢必反，貞元相嬗吾無疑。一朝清明皇極正，不肖誅殛賢受釐。譬彼晏温風雨晦，豈少一旦迴晴曦。蕙蘭薜荔自我佩，任户要艾家資葹。浦蓮薏苦方堪思，忽見梅花點流凘。茯苓小草共臭味，不必早計求國醫。

王書衡尊人藴齋先生七十生辰

典型何幸見斯人，鸞曜齊眉迹未堙。有子能爲天下士，不官長作自由身。尋春巖壑雲隨屐，載酒郊原雨墊巾。端合擘箋書大慶，九重同日拜經神。（恭聞毓慶宫是日開學。）

錄入：顾青翎

惟情是銘，惟學是銘，惟生是銘，惟眞是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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