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学习一种本领叫“看见”

　“想向你学习一种本领，它叫——看见。”

　　“妈妈，快看，这里有好多紫色的花，真漂亮呀，它叫什么？”“是哦，真漂亮，它叫……唉，妈妈也不知道呢。”

　　带女儿出门，常会遇上这样的“尴尬”时刻。在小朋友眼里，大人应该是无所不知的超人，而我，显然让她失望了，这个不知道，那个也说不上来。“妈妈，那你上网查一查吧。”女儿给我出主意。

　　我问她，为什么想要知道它们每一个的名字，她说，“因为它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特别，我想认识它们，记住它们，这样，下次再见到它们的时候，我就能和它们打招呼了！”

　　于是，我下载了一款软件，上传照片便可以识别各种植物。我们把小区里的花花草草都认了一遍后，开始认郊野公园里的花。但这几个月，因为不能出上海，担心随申码变色，每到周末就挖空心思在上海找既好玩又清静的去处。那些费了些心思找到的郊野公园和湿地公园对我女儿来说，简直是宝藏般的存在，每看见一株植物、一朵花，她便嚷嚷着，“爸爸妈妈，快查查它叫什么名字！”边拍照边查阅边逛，人家半天就能走完的公园，我们往往要逗留一天。跟着她，我的植物词典也丰富起来，知道了针茅、百子莲、毛地黄钓钟柳、荇菜、鼠尾草、秋英、七姊妹、芫荽、木芙蓉、泽漆等等。拍着拍着，查着查着，我倒对这些植物也真心欢喜起来、热爱起来，回家上网下单买了许多种子来播种，买了许多盆花等着它们开放。一盆绣球花越长越茂盛，盆小了，在给它换大盆的时候，意外在土里发现了两条蚯蚓。女儿见了，开心坏了，复课第一天就把蚯蚓的事说去给同学听了。

　　重回校园，她很兴奋。一回家，就和我分享好玩的事，直到晚上睡觉前，她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今天做卷子了，明天还要做卷子。”老师说了要好好复习，但她全然抛之脑后……我纵是有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动怒，我瞬间变成了从前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絮絮叨叨，数落她的各种不是，做题目各种粗心毛躁，弹琴的时候一半时间在发呆，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毛病老不改……说着说着，我一下泄了气，眼前这个小孩怎么一无是处……

　　她睡下后，我走到阳台，吹着凉爽的夜风，看着花架上的薄荷、茉莉、小丽花、玛格丽特、薰衣草、长寿花……它们每个都不一样，从叶片、花色、姿态到气味，都大相径庭，却各有各的美。我的女儿呢，她真的一无是处吗？还是我选择性失明了呢？过去几个月上网课，她态度很端正，每门课都很投入，语数外紧跟老师的节奏，劳技课上老师夸她的作品精美，音乐课上老师夸她新教的歌曲一学就会，体育课上她做操标准几次被老师邀请当示范……她那么开心地学习、玩耍，像一株普通的植物一样，自然生长着。我却简单粗暴地用咆哮否定了她。我羞愧不已。

　　早上，我送女儿出门上学，走在小区里，她一一向我介绍大厅里、车库里、树丛里、池塘边的流浪猫，她告诉我，“妈妈，这只黑色的是黑骏马，这只短尾巴的是迎春花，这只脾气暴躁的是摩卡，这只爱撒娇的是小柚子……”

　　我很吃惊，那么多流浪猫，她居然给它们每一只都起了名字，在我眼里看起来差不多的猫，在她眼里千差万别，“妈妈，你如果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每一只毛的颜色、身体的形状、走路的样子、吃东西时候的表情都不一样，它们有的调皮，有的懒洋洋，有的凶巴巴，不过都很可爱。”

　　“嗯，妈妈要向你学习。”

　　“学习什么？”女儿仰起脸，不解地问我。

　　“想向你学习一种本领，它叫——看见。”我弯下身，告诉她，“这个本领很了不起。”（庞婕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