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齐云轲《睢阳!睢阳!》(三)

【阅读悦读丨小说】齐云轲《睢阳!睢阳!》(一)

文/齐云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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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清率部突出重围后,身边将士仅余七十多人,护卫着家眷也不敢迟缓,乃日夜兼程。到宁陵与张巡会合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了。

得知郭平安等将士阵亡,张巡痛哭流涕,跪在贾贲灵位前捶胸而号:“哥哥在上,小弟前失君,今又未能护汝之幼弟,致使平安贤弟殉国,张巡诚罪大矣!”

雷海清也下跪,面对贾贲灵位而磕头,哭诉:“大人!平安贤弟是替我去死的,这一切皆是卑职之过,与张大人无关啊!”

“海清速起!”张巡扶起雷海清,对大家说:“平安之殉国,虽死犹荣。今大敌未破,不是我们长歌当哭之时。目下紧要之事,一是寻回他的尸首,使之安息于泉下;二是整备军械,以待敌军。”

“是!”众人应道。

两天后,张巡找到了郭平安的尸首,葬在了城外的梅花岗上,与雍丘城外的贾贲墓相对,使他们兄弟可以做伴、聊天、共商破敌之策。

转眼过了个春节,到了唐肃宗至德二载(757年)正月。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恐怕自己的太子位被弟弟安庆恩所代,联合朝中实力派大臣严庄,又收买安禄山近侍李猪儿,弑父篡位,自立为帝。巩固了帝位后,安庆绪以尹子奇为河南节度使,督军十三万直捣重镇睢阳城。睢阳城是江淮的门户,而江淮和江南以及剑南是唐王朝的命脉之地,一旦睢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睢阳太守许远见来敌凶猛,忙请张巡帮忙守城。张巡见此,令廉坦固守宁陵,自己率军进入睢阳,与许远会师。

许远见张巡来了,十分高兴,大摆筵席迎接。张巡拒绝入席,正色说:“当今天下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我受禄之人,岂能独享盛宴而置百姓于外?此时不是欢庆畅饮之时,待叛军尽灭,河山一统,百姓安乐,普天同庆,再与大人开怀痛饮吧!”

许远深然其言,为之深深打动,也正色说:“许远生性庸惰,不谙军事,怠于城防。知道兄长足智多谋,才学勇力,皆胜于我。小弟恳请哥哥全权指挥作战,许远只负责后勤供应之事,请哥哥不要推辞!”

“不可,不可!”张巡连声说,“大人是太守,我何德何能敢鸠占鹊巢?”

“今天下危难,为百姓想,为江山计,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请哥哥高瞻远瞩,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世俗所牵绊,误了大事啊!”许远拱礼道。

“既如此,张巡也只好应下。但叛军一退,权一定还太守!”

“好说!”许远大悦。

此后,张巡、许远二人相互配合,军令划一,供应、城防状况大有改观,士气高涨,一举粉碎叛军的多次进攻。城中粮食原有六万石,但虢王李巨却命令分一半给邻近两郡。许远素知这两郡有通敌之嫌,不欲奉命,但虢王强令分拨,也只好照办。结果两郡得粮食后,先后投敌。

张巡见大家奋力杀敌,却得不到朝廷的奖赏,十分痛心,对大家说:“我们受国家恩养之惠,死守力战虽是职责,但想到诸位拼死卫国,有功无赏,我心犹如刀割,十分难受,深感对不住大家。”

“大人此言差矣!”南霁云出列道,“杀敌报国是军人的职分,非为金玉所驱使。若为金玉而战,我等何不早降叛军?此话,大人以后不可再提!”

“对!南将军说的对啊!”大家一起呼道。

“好!”张巡很激动,“杀鸡宰牛,为壮士们壮行!”

“得令!”

次日,城门大开,张巡率六千多人出城迎战。眼大脸小的尹子奇见唐军人少,怕有埋伏,不准出战。只令叛军摆开阵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如此乌合之众,何足惧哉?”

“就这些人,根本不堪一击!”

“这可真是唐朝的大军啊!”

唐军战士听此,均切齿怒目,志在死战。只见张巡把战旗一挥,将士们发一声吼,挥戈跃马,顿时尘土飞扬,杀声贯耳,犹若离弦之箭飞到叛军目前,大砍大刺,敌人纷纷丢盔弃甲,竞相逃命。唐军大张旗鼓,狠力追杀,斩将二十多人,歼敌三千多人,俘虏一千多人。

不久,尹子奇亲为先锋,纠合残军围城,架云梯,放火箭,唐军时有坠城者。见此,尹子奇大喜,令步兵四千人发动攻击,刚到城下,唐军从上抛下许多火球来,叛军被烧得哭叫,急忙撤退。雷万春大叫一声,挥起大刀杀出,率六百大刀队死力追杀,尹子奇连斩三将,也阻挡不住潮水般的溃退军队。正恼怒无比,雷万春杀到,降下一刀,忙挥戈格住,左右忙去救下他,去战雷万春。雷万春一边大吼,一边大叫,大刀一挥,劈死一人,又跃起,扑到一人马上,缠作一团,抛下大刀,滚落马下,在地上翻斗。他狠力翻上,骑在叛将身上,拳头雨点般砸向敌人的头脑,那铁锤般的拳头下去,只听叛将“哇哇”几声,便没有了声息。他用舌头舔舔拳头上的血迹,呸一口跃起,用脚勾踹起大刀,接在手中挥了起来,逼视着叛军。

尹子奇睁大了眼睛,手抛下武器,慌作一团,众将忙护着他后退。雷万春见叛军怕他,十分得意,又飞上去砍翻三员大将,割下一头颅狠力砸向敌阵,一将军被击中,落马吐血而毙。叛军见此,大叫起来,一哄而散逃去。

雷万春止住大家去追,见那争相逃命的叛军的狼狈之态,不禁仰天大笑:“呼哈——”

尹子奇回营后,因为暂时无法摸清唐军虚实,急中生智,命人连夜造起一座比睢阳城还高的“飞楼”,得以居高临下,俯视睢阳。张巡见此,令大家烧火熏烟,模糊了叛军的视线。尹子奇气得大叫,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卸甲睡觉。

侦知叛军已经睡下,张巡与十几个大将分别率五十骑兵突出,拔去叛军工事,冲入敌营掩杀。叛军忙迎战,抵抗一阵子后,尹子奇弃营逃进城里。

张巡令大家停下,寻思:擒贼先擒王,尹子奇若死,叛军一定不战自溃。可又如何除去贼首呢?回顾见到南霁云所背弓弩,笑道:“有了!”

“大人有什么了?”南霁云问。

“破敌之策。”

“怎破?”

张巡令部下削藳草为箭,射向叛军。被射中者大喜:“唐军没有箭了,我军必胜!”

尹子奇闻此,亲率卫队上城督战。正在此时,南霁云在城下持弦而发,一箭“嗖”地鸣响,穿过如墨的夜空,正中火把前指挥作战的尹子奇的左眼。尹子奇痛叫一声:“啊呀——”退倒下去。众人忙将他护下城去。

此后一月多,叛军不再攻城,张巡、许远趁机整顿军备,查看了存粮后,二人顿时愁云满面。

张巡怒道:“早知如此,就不该从虢王爷之令,致使今日有伙食之忧。”

“而今只怕周围盟军也无暇顾及我们了!”许远说。

“咱不求天不求地,与百姓一起,誓与城共存亡!”张巡奋击着城墙说。

“对!”许远环视四周,慨然道:“你我忠义之士,焉能屈于那无君无父之奸贼?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取得最后的胜利的!”

此后,唐军战士们每天只好把纸、树叶、树皮掺进米里煮食了。虽困难异常,但大家御敌杀贼之志非但没有减少丝毫,反而更加坚定了。

七月,尹子奇亲率大军又包围了睢阳城。这次,叛军亮出了新型云梯,云梯的顶端安置一个大笼子,可容几十人,云梯下端有轮子,近城可打开笼子,试图以此来攻城。

张巡见此,立刻令人制造了许多长铁锥,待云梯近前,则突出铁锥扎住固定下来,使之不能动,然后再用钩子把笼子拉近瞭望口,令大家射击。笼子中的叛军犹如瓮中之鳖,万箭穿身,血流如注。

尹子奇见此,又令人出钩车进攻哨楼。张巡则令人在木头顶端扎上铁环,套住钩车头拉入城内,截取下车头钩子。叛军又出木驴,其中藏叛军,推到城下。张巡见此大笑,将沸腾的铁水从城上浇下,木驴立刻化为灰烟。

见此,叛军稍退。

尹子奇夜晚率轻骑九百人来到城下,攀援而上,直冲城楼,欲点火报知城外叛军。

正在此时,郭老汉看见叛军,忙放下打更的梆子,问:“你们是…”

“是你爷爷!”尹子奇怒吼一声,一刀砍下了老汉的脑袋。

“爷爷!”小豆子见此大叫起来,“救命啊!”

“你这个小屁孩!”尹子奇见此骂道,操刀向小豆子劈来。

“啊!”雷海清从城楼上飞下来,迎住大刀,大叫一声。

尹子奇稍退,双手感到一阵子麻痛,抛弃大刀于地,直摇手。叛军一拥而上,来战雷海清,雷海清边退边大呼:“尹子奇来了!”

尹子奇害怕招来大军,忙持弦而发,正中雷海清的额头,血忽的涌出,他痛叫着死力拼杀。叛军忙上前大砍,他死无完尸。

尹子奇大喜:“今夜一定要找到南老八,以报我一箭之仇!”

正在此时,唐军闻讯而来,将叛军堵在了中间。尹子奇见此,忙朝城下一跃,抓住一横木,又放手落下,砸在一匹马上,马悲哀地嘶鸣着瘫倒而死。他忙骑上另一匹马,飞也似的消失在夜幕中。

城上的叛军见此,纷纷弃戈而降。雷万春见哥哥牺牲了,大放悲声。张巡上去抱起郭老汉的残尸,泣不成声,众将士也哭了起来。

许远摸摸小豆子的小脑瓜,说:“别哭了,孩子。等胜利了,我送你回家!”

“不!我要爷爷,爷爷!您死了,抛下小豆子一个人,叫小豆子还怎么活呀?爷爷——”小豆子恸哭了起来。

“小豆子!”许远搂紧了孩子,为他擦去泪水,说:“只要有我们在,就一定有你的好日子!假如我们不在了,还有我们的皇上呐!你的爷爷和千百个忠魂也会在天上为我们祈祷的,小豆子!看,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不正是你爷爷的眼睛吗?”

小豆子不哭了,望了望如漆的夜空,哪里有什么星星啊?一阵风过,送来几片枯叶砸在了小豆子的脑瓜上,他忙抓过来一片看,见爷爷正用期许的目光、慈祥的笑容对着自己笑呢!仿佛在说:“小豆子,爷爷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等战争结束了,你回到咱家,娶个媳妇,为咱郭家生一大群孙子,让他们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也就算对得起爷爷和你的爹娘了!小豆子,爷爷想念你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呀!”

“爷爷,我也想你啊!”小豆子哭倒在地,那稚嫩而悲凉的哭声直冲云霄,刺破死寂的夜空,似乎要把天撕破个窟窿。

“奶奶的!”雷万春怒而拔刀,要杀叛军降兵,“是你们害死了我哥和老伯,我要你们血债血还!”

“雷万春!”张巡大叫一声,“不可鲁莽!杀他们的罪魁祸首是已经逃跑的尹子奇,不是这些弃暗投明的弟兄,你要泾渭分明,不可青红不分,滥杀无辜!仇,肯定得报,不仅是他们的仇,还有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壮士和被叛军屠杀的百姓的仇,国仇,家仇,定让贼子们死无葬身之地!”

“啊——”雷万春大吼一声,收回了刀。

“谢大人不杀之恩!”众降兵伏地高呼。

拂晓,全军披麻戴孝把老伯和雷海清葬在了城外柳树林。秋风阵阵,片片木叶飘坠,雾气腾腾,寸寸肝肠成灰。

张巡一手抚摩着一块墓碑,圆睁的双目中迸射出令人冰彻心扉的寒光,这目光中有愤怒,有哀伤,更多的是一种令人无法捉摸的沧桑。忽然,他扬起头来,振臂而啸:“杀敌报仇,还我大好河山!”

“杀敌报仇!”

“还我河山!”

这声音犹如山崩一样轰鸣,又像洪水一样翻腾咆哮,更像许多傲立山巅的雄狮,面对着即将冉冉升起的旭日而吼,顿时地动山摇。那无瑕的孝巾在晨风中飘拂,活像一只只洁白的和平鸽在灰暗的天空中飞翔着,呼唤着,寻觅着,期待着。

回到城中,张巡、许远领着剩下的几员大将来巡城。见将士们一个个脸上现出疲惫不堪的倦意,许多人都受伤了,由于缺医乏药,有的人伤口已经化脓,有的甚至已经生蛆。张巡见此,泪水流出来,洒在了衣袖上。他仰天问道:“上苍啊!救救他们吧!他们可都是忠君报国的义士啊!不该遭受这种罪啊!皇上啊!睁开您那双圣明的眼睛看看您的这些无辜受害的臣民吧!难道忠义之士抗敌报国也有错了吗?他们不该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啊!不该——”

由于缺衣少粮,以致许多战士活活冻饿而死,每天都有尸体运往城外。到九月上旬,城中军民仅仅剩下一千六百多人,且大部分都已经被疾病和饥饿折磨得不成个人样子了,无力回击叛军,使他们得以合围。(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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