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十九)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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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血案惊爆
跟“脱阳症”事件后来的发现和同样从全卫国那儿了解到的模特江艳艳的遭遇相比,邱子方的新情况对高璟来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吸引了。所以,他干脆把邱子方撂给了作家老婆唐尧。当然,之前做了非常详细的交代,而且把明了底细的秘书杨秀也派去一起,按他的话:“组成调查小组。”特别强调:“这事从头到尾警方都不知道,我认为应该继续保持,除非有什么特别情况,经我判断过后,才可以改变。”
他把“小贝壳”的办公室让给了两个女人,把邱子方请了过来,介绍他们认识,并跟邱子方保证说:“您完全可以把她们看成是我,至少在保守秘密方面,我和她们,对您来讲没有区别。”邱子方看看杨秀,又审视般地打量了一阵没见过面的唐尧,最后还是点头了。
本来,全卫国只是请高璟一起跟那个法医朋友谈谈话,了解了解细节,可能的话帮帮自己徒弟。在他看来,“脱阳症”案并不怎么“要劲儿”——死者家属远在故乡,根本没任何麻烦,其死亡也完全可以以“不明原因病症死亡”结论。即便作为刑事案件立案,截至目前,按程序也已经可以结案了。可他绕不过那个衣服上发现的“无法解释”、“不合逻辑”的“无关”斑点。说“无关”,可以过去。可要是轻易让一个“无法解释”、“不合逻辑”的情节就这样过去,他就不是全卫国了。而且,就这样结案,多少也会给徒弟留下“隐患”,不利于今后。他原是准备推荐这个徒弟接他留下的临江区的职务的,后来怕人家说三道四,就没提出来。私底下是跟徒弟本人说过的,还说:“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带好一个队伍,就得拿真东西树立威信和自信。你有勇气,有经验,但不够细,要看得到自己的短处,要知道补短……”这个“短处”别人也知道,“补”不“补”先不说,肯定不能出纰漏。可这“脱阳症”案里还就藏着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毛刺”,他又一时没想出妥善的“修理”办法,就想到了细致、缜密、富于想象、脑子里又没有老刑警那些痛条条框框的高璟。那个“毛刺”是高璟先发现的,想来也该有兴趣,加上他信得过高璟的人品,就“大撒把”似的把疑点和徒弟法医都一股脑交给了高璟,说“你帮忙分析分析,看看能有什么发现,不能甩个‘无关’的尾巴……”
见了老全那个名叫“柏强”的徒弟的面儿,高璟很快就明白了老全对“甩尾巴”的顾虑。高大威猛的柏强浑身洋溢着一线刑警雷厉风行的气质,但也流露出些许急切和潦草。他暗想:大概以前上面有老全压阵,思维方面缺了些自我磨炼机会。对师傅介绍的“专家”,柏强当然很热情,也很客气,但高璟看得出来,这家伙对他的身份和能力都存着疑虑。老全也看出来了。于是抖搂出法医报告上那个“无关”考了一下徒弟,柏强交了“白卷儿”,老全给了答案,虎着脸问一脸不服气的徒弟:“怎么样,简单吧。常识范畴吧……可你怎么想不到呢?”柏强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老全一指高璟:“他发现的。其实我也没注意。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脑子里有框框,有盲区。”
老全上的这一课,使得高璟跟柏强的合作顺利了许多,一起跟法医聊天的时候,柏强甚至干做听众。当高璟把疑点亮给法医时,法医也拍了一下脑门,说“还真是,这么一说,确实不合乎逻辑。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高璟看看柏强,又转向法医:“您感兴趣的是那种病症。可惜,人已经不在了。所有的研究,或者说调查,都只能从遗物上入手。我得到一种未必科学的说法,说如果真是传说中的‘脱阳症’,又假设死者生前健康,那么要引起症状,需要大大超出正常限度的性活动,而这种情况在没有药物作用的情况下可能不大容易发生……”
“你是说残留的可能是药物成分?”法医接过话,“我认为不大可能。我提取分析过了,体液的特征很明显,就是陈旧——”
“肯定是人的体液?”沉默了很久的柏强开口了。
“不肯定。”法医说:“实话讲,因为陈旧和其他事务性的原因,我还没有做更细致的分析。那种分析成本比较高,除非有充分的理由,或者特批,不然很难说做就做。毕竟,我们不是搞研究的,很多案件都等着。就算人可以多花时间,设备也……”
“那就重新出报告,”柏强想拍桌子,中间把手抽回去了,“申请,或者说清楚为什么‘无关’。”
“那可难了。”法医。“原本说的‘无关’,理由就是陈旧。现在问题提出来了,这个理由似乎站不住脚了。目前,还真没有其他可以作为依据的东西……”
“那就申请!”柏强拍了下自己大腿,姿势酷似老全。“我来。”
“理由呢?”法医。“没个充分理由,排队得排好久呢。”
“这你就别管了。”柏强站起来,“交给我。我有办法。”
他还真有办法,用了不到一天工夫就给法医去了电话:“申请吧。我那边都说好了。不用排队。”
那一天工夫里,高璟没关注这件事,本来准备翻回头听听邱子方那边的情况,可谁料想刚开个头,才知道“云笑菲失踪”这么一个情节,老全的电话就来了,说“自残”惨剧又重演了,受害人是模特江艳艳,问他要不要一起聊聊。高璟一听脑子就炸了——乔楚!他马上想到了乔楚。张晓清也好,江艳艳也好,都跟乔楚有关系。张晓清是乔楚的旅伴。江艳艳是乔楚特意托他打听过的人。而这个情况老全并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老全?那会给乔楚带来什么麻烦?乔楚到底跟“自残”有没有关系?乔楚到底对这两个女人干了什么??
邱子方的事听不下去了,他交代唐尧:“你牵头分析分析。按我的了解,邱子方这人十分敏感,他如果要去报失踪案,可以不阻拦。但要跟他讲明,正式委托我们调查也可以,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视必要程度通报公安部门,但不是一定要通报。如果由他报案,不能排除牵涉出其他事情的可能,对此,他需要有准备……”
他也没管唐尧听没听明白,就匆匆赶去老全约见的地方了。路上一直在想是否应该先跟乔楚通个电话。最后决定先跟老全了解完情况再说——如果是老盗墓贼造的孽,去电话等于发了警报,会给老全和自己添麻烦;如果跟乔楚无关,打去电话询问意义不大。
跟老全接上头,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很庆幸没脑子一热给乔楚去电话——从老全的描述判断,即便之前张晓清的事情跟乔楚没有直接关系,江艳艳的情况也十有八九是老盗墓贼的“作品”。
老全说:“多亏柏强一直还在小区留着人。”说这话的时候,高璟明显能感到老全发自内心的酸楚。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因为还没正式为江艳艳的失踪立案,形式上只能以保安命案延续调查为名留人在小区蹲守,加上警力吃紧,就留了个年轻女刑警,想着万一江艳艳有什么情况,女的比较方便。那位女警选了个不错的观察点,能很清楚地看到江艳艳家里和小区大门,缺点是去往江艳艳家的路程比较漫长,得先下楼再跑过去再上楼。所以,看见有辆陆虎车开进小区,她并没马上动作;见陆虎车停在了江艳艳家楼下,才用手机发出报告。接着,她看见车上下来个男人,心里不觉放松了警惕,看男人从车里拎个大箱子出来,竟然没及时报告。等到看见男人拎着大箱子进了江艳艳家,才骤然警觉,一边打手机报告,一边飞也似地往过去赶。还好跑得快,到江艳艳家楼下时,车子还在,到江艳艳家门口时,门是锁着的。女警当即判断人在屋里,很勇敢地叫门,掏出枪,命令里面的人出来。可是没动静。她想过开枪打烂门锁闯进去,可又怕那种很先进的电子锁的门打不开。犹豫间,警车到了,把大楼里外都堵了。老全上来就问陆虎车停哪儿了,女警说就在楼下,老全说哪有,女警一听傻了,说不可能,刚刚还在……
老全当即判断——失踪的陆虎车里还留着人。等物业按警方要求消了江艳艳家门的锁定程序,开门进去一看,他们全傻了——哪儿有什么可疑男子,只见卧室床上横着一个长条物件,凑过去细看,才看出是用保鲜膜一类的轻软塑质薄膜紧紧包裹的人体,头部的薄膜散乱,其余部位都包得严丝合缝。赶紧清理,一看正是江艳艳,瞳孔放大,脸色惨白,脸上挂着丝丝血迹。老全当时差点儿没站住,要不是旁边跟着的马上喊江艳艳还有呼吸,恐怕真当场晕过去了。于是一拨人送江艳艳去医院,老全带队留下堪察,很快发现卫生间高窗洞开,户外紧邻的雨水管上有人手抓痕。所有人当时都吃了一惊——从状况看,嫌疑人是打开高窗,扒住雨水管,顺着管子逃跑的。这可是十二层啊!
赶往医院路上,老全初步判断:卧室地上大开的大箱子很可能是用来装人的。嫌疑人力气很大,能像女警描述的那样一只手拎起装着江艳艳的箱子。嫌疑人身手矫健,能利落地从雨水管逃跑。嫌疑人是有经验的老手,八成一听到女警叫门就逃跑了,而且多半没有惊慌,很娴熟地找到了逃跑路径。
江艳艳被送到医院时,法医也赶到了。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周折才把她身上的塑质薄膜清理干净。当时的样子连法医都倒退了半步——模特全身赤裸,一丝不挂,整个胸腹遍布严重的抓绕状伤痕,像是遭遇了猛兽,乳部几乎撕烂,小腹也有很深的开裂伤,流出一段小肠。大量失血,深度休克。双手双臂血迹斑斑,指甲多处断裂。抢救同时,法医做了初步检查,没发现动物侵害的典型残存,倒在胸腹几个伤处发现了受害人本人断裂的指甲……老全当时脑子里“轰”地响起了“自残”两个字,就给高璟打了电话……
高璟听完,低头沉吟了很久,沙哑着嗓子问:“您认定是自残?”心里喊:宋春华啊宋春华,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几乎认定,那个嫌疑人就是乔楚,或者说“宋春华”。他还没见过第二个能同时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人——江艳艳可能很瘦,但肯定很高,不会太轻,八成也得一百来斤。有几个人能单手拎起来走路?就算有能的,又有几个还能那么大胆,那么干净利落地顺雨水管从十二层楼下到地面?又有谁会用塑料薄膜把人包成“粽子”?如果真的还有另外的人能干出这些事,并且还跟江艳艳和陆虎车扯得上联系,是不是也太巧了??
第三十八章迷雾重重
因为裹了薄膜,肌肤和伤口都被一定程度“保鲜”了,所以很难准确判断受伤时间。但法医认为,受伤时间不会太长,应该在六七个小时以内,再长的话,塑质薄膜阻断着毛孔的“呼吸”,即便露出口鼻,人也会缺氧而死。法医说,江艳艳生命力很强,潜意识里的求生欲望更强,一般情况,这样的伤情加上这样的包裹,人早死了。不过,虽说当下人还活着,但情况仍然很危险,很难说能不能顺利渡过危险期。
“疯子!疯子!!”老全的拳头攥得嘣嘣响。短短半天工夫,S市知道的“点儿”和“老大”都被问了一遍,毫无结果。从问讯记录看,倒似乎显得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可除了这些人,他实在想不出江艳艳还能跟谁有“过节”,还能有谁会把一个小女人弄成这样。
“不是黑道。”高璟大着胆子抛出自己的想法。“黑道弄人,要么毁容,要么要命。受害人的脸好好的,而且活着。黑道如果要她的命,还能活着么?而且,干吗还要把送回到家里?”
说话间,医院来了消息:江艳艳身上没有发现性侵犯痕迹,也没有殴打伤,唯一被殴痕迹在脖子根颈动脉处,只一道轻微於青,并不重。法医的基本判定是:自伤。因为还在抢救阶段,不能做比较深入的神经系统检查,但经过会诊,得出了“精神分裂”的初步印象……
“跟张晓清怎么那么像,莫非真不幸让我说中了?!”老全眼窝深陷,浑身上下都透出疲惫。他拿血红的眼睛翻高璟:“你怎么看?“
高璟给他递了一支烟,帮他点燃,坐回到一米开外的地方,“记得上次张晓清那个案子里,咱们谈到的‘奉献’和蛊咒么?”
老全吸着烟,胡乱点了点头,拿手搓着脑门,忽然抬头瞪向高璟:“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当时就提过江艳艳。”他的眼睛里闪出锐利的光芒,利剑般刺向高璟,“你能解释一下么?”
高璟愣愣看他,俄顷,干笑一下,说:“不能。我没法解释。我都记不清提过她。许是因为我有个爱车的朋友向我打听过,这您也知道,我就是跟您打听的。说张晓清案子的时候,可能我想到过年轻女子的社会风险,加上从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听说了些关于江艳艳的传闻,觉得这个女孩儿活得不够安全,顺便提过吧。大概当时的想法跟您当前的调查思路类似,就是觉得她社会关系太复杂了,没有充分应对和自我保护的能力,担心有什么不必要的闪失……”说这番话的时候,高璟虽然正视着老全,心里却慌得厉害。他不知道,老全会不会轻易放过疑问。他不知道,如果老全追住不放,还能怎么应对。他更不知道,这些屁话到底对不对得起老全的信任。
全卫国慢慢收起锐利的目光,垂下眼,又开始搓脑门,“是啊,是啊,你说得对。我不也是那么担心的么。可看起来,思路不对。”
“能不能这样设想——”面对老全的态度,高璟心里挺不是滋味,暗自决心尽最大可能帮他,“假设,有一种带有精神意味的活动,被某些人发现了,启动了,而江艳艳,甚至包括张晓清,只是尝试性的牺牲品。凶手的目的我们并不清楚,可能很复杂,但未必只是要折磨她们。先说张晓清,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有死,还被抛到旅伴能找到的地方。再看江艳艳,也没死,还送回了家。记得您说,冲进她家的时候,头部的薄膜很凌乱。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准备拆开那些薄膜?再想想她颈动脉处的击打痕迹。您在这方面更有经验,猛击颈动脉,被打击的人可能因为短暂的脑缺血而昏迷。如果江艳艳是自伤,肯定不可能在昏迷状态下进行,更不可能在自伤之后自己打击颈动脉。那么,这个打击蕴涵的意图有没有可能是——”
“制止?”老全忽然抬起头,眼里又放出光。高璟低头避开他的眼神,字斟句酌地说:“也可以说,是——挽救。”
老全显然被他的话弄懵了,半张着嘴,好久没发出声,最后慢慢闭起嘴,举起手,拿食指远远点向高璟,表情复杂。刚想再说什么,电话又来了,还是医院。老全基本没说话,一直在听,等挂断电话,再看向高璟时,表情明显变了,变得有了一丝暖意。
“也许你是对的。这个,还是先叫嫌疑人吧,这个嫌疑人,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或者没有加害致死的意图。医院检查出,江艳艳很可能被注射过止血强心类的药物。不管是谁干的,至少表明,有人试图挽救过她的生命。”
“并且成功了。”高璟站起来,就地走了几步,“我们再大胆设想一下,如果警察没那么快就敲门,他会不会把那些薄膜全拆开,会不会再注射什么维持性的药物,会不会偷偷打急救电话……”
“扯远了扯远了——”老全挥挥手,似乎不想听下去。高璟当即就住了口,不仅是因为老全流露出的不苟,更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所谓“大胆”的设想,完全是循着老盗墓贼的心思延伸的;或者说,是在为老全根本就不知道其存在的老盗墓贼开脱。
老全放下高璟的设想,回头返向事实——作为刑警,不能依靠设想,而必须注重事实。他问:“为什么要用塑料薄膜?”
高璟沉吟了一下,答:“可能是像法医说的那样,掩盖时间?”他本来想说“防止感染”,可终究没敢说出口。俩人沉默了有十几分钟,高璟终于鼓起勇气再度开口:“全队,我知道,您也许不认同我的一些想法。但保险起见,我仍然想给您些建议——如果可能,留一两个精干细心的人扮成医护人员,其余人都撤了,让留下的人密切注意明的暗的探访者,同时在江艳艳家那边布置一些警力,让人能感觉到……”
“声东击西?”老全抱起双臂,靠定椅背,“会有结果么?对方可是老手。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关注受害人。”
“把握当然谈不上。”高璟坐下,面对老全,“但也不能说一点希望都没有。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还有个建议——”高璟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不能排除这个案子跟张晓清的案子有联系。那样的话,跟张晓清案有关的人就都不能跑出视线。”
“具体指什么?”老全放下手臂,摊在桌上,“那个北京公子哥儿?可是,已经放开了啊。哪有那么多警力啊。”
“那也未必有什么要紧。我谁都没指,只是泛泛建议。这么想的,如果跟张晓清案有关,相关人身上就可能找到线索。”他觉得,在没有认定老盗墓贼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的现在,话只能说到这儿了。心想:宋春华啊宋春华,但愿你是挽救者,不是加害者。
尽管不是太认同,可老全还是认为高璟的提法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所以还是做了些部署。比如,让柏强带人到江艳艳家大肆搜寻一番,一直拉着警戒线;再比如,让那个第一个发现江艳艳情况的女警扮成护士,戴上口罩留在医院监视,其余人都上别的案子。
至于张晓清案的关系人乔楚和钱丽雯,他实在没心思也没警力死盯,只是把他们又传讯了一下。钱丽雯问张晓清什么时候可以回北京,他说他这边没任何限制,以医院方面的意见为准。问他们怎么不回北京,钱丽雯说留下照顾张晓清和她父母,等着一起送回去。乔楚说经历了这事,心里难过,想留下拜拜佛。等张晓清回北京,他也许也跟着回,也许还到其他地方转转。
老全告诉他们:作为刑事案件重要相关人,正式结案以前,他们不管到哪儿,都必须向他通报去处,保持有效联系。俩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都说他们也很想抓住伤害“张姐”的人,还问能不能帮忙。
老全灵机一动,问乔楚:“小伙子,你能帮什么忙?看你身体蛮精壮的,很有力气吧?”乔楚说平时爱去健身房,本来想练出一身好线条,却没搞成,倒是有把子力气,说着就地单手做了几个俯卧撑,气喘吁吁问:“怎么样,能帮您抓贼么?”老全笑笑,拍拍他肩膀,肌肉很结识,可做几个单手俯卧撑就喘成这样,八成没有一只手拎着一个大活人走路的本事。随后又试了试反应,假装失手碰倒乔楚面前盛着热茶的纸杯,乔楚当时很迅速地一躲,可还是被洒了一腿热水,纸杯也掉到了地上,老全扑过去“抢救”的当儿,还故意挤了他一下,乔楚连人带椅子翻倒,起来拍拍屁股说“不疼不疼,肉结识。”老全一个劲儿道歉,心里基本排除了乔楚的嫌疑。
作为市局重案组组长,几乎每天都要遇到案子,不是重大危险状况,就是离奇费解情节,还有从各分局报上来的“死案”、“悬案”,总之没一个好啃的。所以,他不大可能全身心扑在任何一个案子上,除非上级点了名、限了期。江艳艳张晓清这样的案子,能拿一只眼看着就不错了。至于源自法医的学术性疑问的“脱阳症”案,别说还在分局,就是真摆上他案头,也根本排不上号。所以,当高璟柏强向他“汇报”相关重要“发现”的时候,他还得在脑子里收拾一下回忆。
高璟说,这个重大发现要归功于法医,法医朋友说要不是柏强帮着联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发现,柏强则说其实从根儿上还是高璟的提醒和分析,才促成了现在的发现。老全笑他们相互吹捧,问到底什么了不起的发现。法医说“了不起”谈不到,之所以说“重大”,倒不是因为这个发现有什么积极意义,而是太不可思议,太无法解释。柏强说不错,如果之前在新衣服上发现旧斑点可以说怪的话,那对这个小小斑点的分析结果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高璟听着他俩说,时不时看看老全,抱着手,托着下巴,神情沉静。
“别卖关子了!”老全让他们说得有点儿不耐烦,心里像被什么挠着似的,“快说什么发现,别总是形容!”
“是这样——”法医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解说起来:“经过一系列分析,对那个斑点,可以得出是体液的结论,而且是清状体液,类如汗水、泪水、尿液,不是混浊粘稠的那种。所谓‘重大发现’,是指从中提取到了基因成分。这跟之前的判断有矛盾。斑点中的蛋白质成分很陈旧,不大可能还保存着可读取的基因成分。要知道,那只是一滴干涸的,并且可能经过洗涤和高温熨烫的体液,不是骨骼毛发……”
“这能说明什么?”老全有点儿让法医朋友弄糊涂了。
“两种可能——”高璟仍旧抱着手,托着下巴,头也不抬地开口了:“第一种,在那件衣服上,同一个地方,先后留下过陈旧的含有蛋白质的物质和比较新的含有基因的物质,而且,用现代科学技术不能确切区分这两种很可能相隔很长时间的遗留。”
“这不大可能吧。”还没等法医说话,老全自己就下结论了,“一种东西还是两种东西怎么会还分不清呢。”他冲法医扬扬脸,法医轻轻点了下头。又转向高璟:“再说,两种东西滴在同一个地方,太巧了吧。”
“还有第二种可能——”高璟终于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正视老全:“就是,同一滴体液,既包含陈旧的蛋白质,又含有鲜活的基因成分。是不是更不可能?”
老全这下真有点儿懵,刚要点头,法医又说话了:“不仅如此,而且,那个基因序列不完整。只能肯定不是死者的,还可以进一步假设是人的,但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什么意思?”老全似乎没听懂法医的话。“什么叫‘假设’是人的?是不是人的还用假设么?”
“问题就在这儿!”法医有点儿抓头,“可提取的基因样本只有一部分。不管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都已经被破坏了。从残留的部分分析,可以基本认为是人的。但确实不完整。就好像几段断开的链条,只能认定它们原本属于同一个完整链条,却无法断定是自行车的还是三轮车的,更没法知道是什么样的自行车或者三轮车,是哪辆,是男式车还是女式车……”
“行了行了——”老全觉得自己听乱了,“你就告诉我,这种情况之前见过没有。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这样。”
法医摇摇头:“我之前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完整推断成因。非要说的话,只能比方,如果那是骨骼的话,这种基因链条的断裂可以说明,骨骼的年代很久远。可惜,这只是一滴体液,不是骨骼。”
“要是骨骼,能久远到什么程度?”老全这回好像听明白了。
法医沉吟片刻,说:“推算骨骼的年代要用碳同位素测定。我只能告诉你,最擅长那种技术的是考古学家,你说,有多久远。”
“什么意思啊?……”老全轮番看他们仨。高璟冲他摊摊手。柏强一脸茫然。法医摇头,又摇头。
老全不自觉地也抱起了胳膊,刚要搓脑门,就听高璟说:“全队,您觉不觉得,弄不明白的‘意思’才是最有意思的?”
老全他抬头看着高璟,发现这家伙的眼里闪出少见的兴奋光芒,就像发现了什么陌生而稀奇的东西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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