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唐蕾《咖啡和茶》（上）
文/唐蕾
【作者简介】唐蕾，笔名大唐。喜爱文学写作，80后作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大地睡醒一个好觉，渐渐苏醒，薄雾笼罩着一切，就像一床薄薄的蚊帐，覆盖整个世界，太阳轻轻放出一丝光亮，将这薄雾撕出无数条口子，慢慢揭开这片土地上神秘的面纱。山水活了，万物醒来，似乎沉睡的一切都动了起来，这是一个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地方，自然而然的生态风景，就像未经修饰的姑娘，纯洁而又年轻美丽。这里有着祖祖辈辈开山种地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努力生活，人们都叫这里潮湖镇。
阳光普照的早晨，有老人的人家，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家门打开，先从门里伸出一条凳子，再过一阵，从屋里伸出一个当地人说的茶缸，最后，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的老人，初晨很凉，他们总会再披上一件粗布的外套。或是卷着烟卷，或是抽着烟管，坐在自家门口，时不时伸手，端过茶缸喝上一口水，一支烟灭净，便起身去做自己的事了。剩下茶缸里半缸子茶叶在翻滚，和那颜色浓成红褐色的茶水。待到那茶水喝得变成淡黄色，他们便会倒去这杯茶，这也预示着，劳碌的一天过去了。日复一日，这晨起的老人已成为潮湖镇的标志。
有一天，电视机里的一个旅游节目火了，突然又有一天，潮湖镇也跟着火了。这个沉睡的世外桃源被报道，大家蜂拥而至，争相观望。政府开始打造环境，当地的有关部门看到前景，请人来设计规划，给它编故事，编背景，再把这个小镇拆拆建建，建古屋，古庙，拍记录片，打广告，方圆多少里都被规划了，这里的人慢慢没田地可种了，人们就经常在山里山外来来往往，开始学着做买卖，从外面拿回来货品，放到镇上成倍增长的价格再卖出去。从此，这个世代种田的山洼洼，变成一个倚靠旅游业赚钱的小镇，它变成了一个人们争相前来观光游览和拍照的地方。
大家从最初的迷茫到后来的高兴，每家每户都学着做生意，学手艺，不用和泥土打交道了。发展后的镇民，感觉曾经那一身的泥水味儿并未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种田在这里开始慢慢的消失。张开眼睛，人们就开门迎客，吃饭，卖东西，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买卖。王老黑孙子让家里人在门口站着，化装成各种各样传说中的人物，合个影拍张照片，一个游客就能赚个20来块。胖二把家里收拾下，用黑布一遮，里面用各种造型的材料隔开，形成一条七转八弯，狭窄黑暗的通道，挂上流血的人头，穿白色长裙的鬼怪，配合夸张恐怖的音乐，取名鬼屋，游客进去绕一圈就是70块。三面的水，摆上几艘船，几门快艇，一家一天就能赚几百上千块。一汪小小的溪水，搭上一个木桥，就成了一个景点，取名“望月桥”。
“老子不上桥也能望月。”刚刚被拉进胖二家鬼屋参观一圈的老羊头气呼呼的说道。他还是穿着白色坎肩，黑色短裤，袜子高高的拉上了小腿肚，当年刨土时候的打扮在他身上一点儿也没变。老杨家是种地加喂羊的，所以，别人几十年来都叫他老羊头。这些羊为他儿子娶媳妇，孙子读书，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高兴得很，以为可以喂一辈子的羊，直到他喂不动为止，结果，发展旅游了。没人下地了，自家的田地房屋都被规划开发了，自己家的农田，山地都没了。政府给了老羊头家钱，统一到镇上分了小庭院似得房子，没地儿养羊，儿子把羊全都卖了，这一举动差点把老羊头送回西天。儿子无奈，又买回几头小羊。让老羊头在自己院子里养着。
“真是个龟儿子哦！这拴着喂的羊，能壮实么？你娶媳妇，你娃儿读书，家里哪件大事不是羊儿给换回来的钱？”老羊头坐在自家院坝里，骂了整整两个晚上。第三天，儿子又跟着大伙儿出去跑起了生意。老羊头整日赶着几只羊，去离小镇挺远的山坡上放羊。也算是找到了事做，但是老羊头一点儿也看不惯这镇上的风气，这些年，原来的老熟人们，一个两个的也不正经穿衣服了，这些年，大家穿得越来越像要去演戏似得，五颜六色，奇形怪状。你赶个羊儿从他身边过去，也要躲得远远的，好像你赶的是羊粪，不走远一点儿就沾到他们身上了。老羊头经常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一连下了好些天雨，这天在外面做生意的钱家孙子带了女朋友回来。那小子带着女朋友到处参观，走到望月桥上，老羊头赶着他的羊儿刚回来。那女孩子看见羊儿，就像见到了鬼，“啊，啊”尖叫着跑到那小子背后躲起来，看见羊儿吓到了女朋友，那小子英雄气概被激发，赶紧拉过女朋友，热血上头，一脚踹向身边的羊儿，那羊儿定是被疼坏了，咩咩着撒丫子跑了。老羊头一看，气急了，一鞭子打向跟在后面的几只羊，挨鞭子的羊儿们惊慌，你挤我我挤你地从两人身边跑过，小桥太小，两人根本没地儿退让，等到羊儿跑过，剩下那小子看着自己一裤腿儿的黑泥，和女朋友穿着的白色的长裙变成了花裙子，两个人张大嘴巴在风中凌乱。老羊头握着羊鞭，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过。
没过多久，老羊头在大城市读书的孙子回家了，老头当天特地早早去喂羊，在家等着孙子，孙子刚到家门，他便拉着孙子杨小宝的手，把他牵到屋里。杨小宝确实长大了，高高帅帅，白白净净，而且说话彬彬有礼。在外读书这些年，喝了不少墨水儿，看着自家孙子像镇上白老师说的那样，满腹经纶的样子，老羊头甚是喜欢。白老师算是老羊头最信的文化人了，也是镇上学校的校长，孙子考上城里大学的时候，轰动全镇，白老师来家里道贺，说了那么多话，老羊头都激动的忘记了，就这“满腹经纶”四个字，经过这么些年了，根深蒂固。听说孙子毕业不准备走了，老羊头有些不高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呆在这个犄角旮旯做什么？这里能做出什么大事？”杨小宝笑了笑“爷爷，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风水宝地啊。我还走那么远干什么？”“在这里，充其量就是你那一身的文化味儿变成铜臭味儿，你在这里，只会是多一个人把这里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能咋样？”说完，老羊头起身就走，去后院子摆弄那群老倌去了。杨小宝一脸尴尬，老羊头儿子杨大全赶紧打圆场：“小宝，来，跟爸爸说说你的计划。”杨小宝一听，又高兴起来。
往后的日子，杨小宝真的就不走了。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门，然后很晚回家。老羊头也不跟他搭话，也不应他的招呼，心想着：“这个孙子，怎么这么腐败呢，随谁呢？”老羊头一肚子的难过，也不知道跟谁说，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就抓住一头最小的羊，把它诓在脚边坐着，摸着它的头，手里拿把草，边喂边跟它聊天：“老倌儿啊，你可不知道，这些年，我那儿子，也跟着镇上的人变的市侩了，穿衣服也不好好穿了，你说，我这身衣服哪里不好了？嘿，开始嫌弃了，非得给咱扔了。买一大堆电视机里面人穿的衣服。这花花绿绿的，长长短短的，穿的太复杂，太麻烦，做事怎么能方便？你说，我老羊头养羊好些年了，咱风里雨里的，现在这开发了，害得农民不能好好种地，害得大家不能过安宁日子，就觉得这生意钱好赚。俗话说：无商不奸啊，这越往以后走啊。人心越浮躁。越想不务实际。我老羊头没啥文化，但我知道，这就好比是天上掉馅儿饼，不是啥好事儿”那羊儿被一只蚊子骚扰，不停地晃脑袋，老羊头一看：“你也同意？哎，你都明白的事儿，为啥这活了几十年的人就不明白？那杨小宝，老子花了好些钱，供他读书，读书，就想让他出去干点儿实事儿，别像他爹似得，跟着镇上这群人瞎混，坐井的蛙，眼光长不了。”渐渐地，老羊头手里的草也吃没了，那羊被蚊子骚扰的没办法，起身就走。鼻子里还扑哧扑哧的。老羊头看着那羊，“嘿，老倌儿，老子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羊头赶着羊儿回了家，刚把羊儿关进圈，孙子杨小宝就把老羊头拉到客厅，老羊头手里还拿着羊鞭来不及放下，“爷爷，您知道我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吗？”老羊头看着这个打扮的流里流气，满腹经纶正慢慢走向铜臭味的孙子，气不打一处来：“爷爷我不想知道。你该干啥干啥去。”孙子看着爷爷，打趣道：“我这爷爷脾气挺大。”老羊头一听，看着对面墙上老伴儿的照片，说道：“关于这个问题，问你奶奶去，几十年前的脾气，不比那原子弹差，你奶奶脾气好，给我灭了不少。”“爷爷，你就别生我气了。给你看一样东西，您肯定高兴。”说完，杨小宝拉着老羊头就往外走。镇当口，是两头石狮子，一左一右，守着着这里的人，这也是好几辈人的东西，老羊头小时候就有。也是全镇人一致决定保持不动的东西。来到镇口，看到两头狮子，想到大家伙总有一件事情是想到一起的，老羊头火气消了一半。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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