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春节专刊:娘到部队来看我【郝米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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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柏县毛集镇是我当兵的地方,也是母亲认为很偏僻的地方。她说一听地名就是山高树多人少,到部队后千万别一个人出去。
其实我们部队并不偏僻,就驻扎在离毛集镇东北不远的缓丘上。周围群山环绕,有桐有柏有松树,有湖有河有铁桥,是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入伍第一天的我,就写信把这里的美丽风光尽快地告诉了家里,以减少母亲的顾虑和牵挂。
佩戴上领章帽徽的第一周,我和邻村五个战友就超前上街照了合影。尤其我是第一个寄回去的,那天一块取片后,第一时间我就信随照片塞进了邮筒,因我这边早一秒投出,家那边的母亲就能够早一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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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左王录生、李啟福、宁文拴前左苗玉生、作者)
自我参军以后,母亲的心总是放不下,总是闷闷不乐。连电影也不敢看,怕有打仗的画面。毛泽东主席逝世,母亲哭的比谁都痛,一连哭好几天,一为主席恩情,二怕有战争!甚至天上有时过个飞机,她夜里也就不再睡了!
从信上知道这些后,我并不觉得好笑,因娘没文化,她可不知道民航机在头上“轰轰”,与战斗机“轰轰”有啥区别,睡不着也是正常的。
“光阴荏苒”,转眼间我当兵已到了第二年的冬天。有天下午阳光明媚,团里水塔上的“军训号”响起,我正要上班到训练场去,文书赵太啟突然通知说母亲来部队探望,已到明港火车站了,让我赶快买票去接,赶不上就得明上午接。
我心里吃蜜似的,急快换下工装,拎起棉大衣直奔毛集车站。巧啊,正赶上剩几张就要售完的小火车票。
毛集通明港的是窄轨小火车,和电影《林海雪原》里夹皮沟小火车一个样,主要运输矿产物资,客运是次要的。
上车后人挺多,抱小孩的,提鸡鸭的,带萝卜白菜的,七嘴八舌,也真够热闹!随着小火车一声长鸣,车厢内才逐渐安静下来。
小火车在美丽的桐柏山区奔驰着,道轨两侧的村庄,牛羊,竹林,茶山,松树不停地向后退去,一派勃勃生机富饶的景象。
桐柏是革命老区,早在当兵前就读过《桐柏英雄》,知道这地方。这里曾留下一代伟人李先念,王震,王树声战斗过的故事和足迹。有次拉练途中,见一棵合抱粗的槐树保护很好,介绍说李先念当年曾在这大树下开过会,作过演讲。电影《小花》,正是根据《桐柏英雄》书改编的,片歌《妹妹找哥泪花流》红遍大江南北。演员唐国强、刘晓庆,陈冲也在影片里一剧成名。
“呜!——”,小火车一声长笛打断了我的思绪,想起了正在明港车站等我的母亲,乐了。猜想着:大哥晕车,应是二哥陪母亲来的吧!
小火车呀!你还“咣当”什么!干脆长上翅膀,直飞明港站把我们母子们接回来得了,省了在外边过夜了!
小火车速度真的快了,下午三点多,进入了明港站。我下车就直往候车室,没有母亲,不,应该去售票厅找。
售票厅里,母亲和二哥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军装显眼的我,娘俩那高兴劲就别提了,我给娘俩敬了礼也握了手。母亲喜乐的脸上带着憔悴和苍老,白发明显多了,看着我话还未说,两眼就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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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二哥忙打开提兜让我吃点啥,里边有我喜欢吃的烧饼、月饼(已干)、玉米花、核桃枣、炒花生、柿饼等、还有姐做的鞋垫,领衬,军色锦龙丝袜(二哥说襄樊出差买的),面对眼前,像置身于家里一样,我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明港通毛集的小火车,上午下午各一趟双向对开,票价7毛,得等明天早上票。买票的人很多,“计划经济”时代车票是很难买的。怕买不上,我们直好在乱嚷嚷的大厅里硬生生地等,等明天早起确保买到上午的票。
售票厅里有卖泡面的,我们泡面配烧饼(娘把饼泡碗里),早早地就吃了晚饭,凑到厅内火炉旁取暖。
天可真冷,我早把大衣脱下给娘披在了身上。越临近傍晚,越感到身上阵阵发冷要发抖,我赶忙慌称自己有傍晚跑步,锻炼身体的习惯。娘和二哥一听:“那你不要耽误呀,赶快出去跑跑多练一会吧”!
沿着车站外的公路,我向西跑了约三百米多些,突然路中间有位大嫂,身边二三岁的男孩正在哭闹!
这位大嫂二十多岁,长脸短发,额前别着黑亮的宽发卡,见眼前闲步跑来的是位解放军,她大眼睛扑闪扑闪,向我诉开了苦:
“这不因车误来晚了,天刚暗一点他就走一步哭一步,光让抱,不抱就哭,以前没这样过”。
“你是赶晚上火车吗?”
“不,爱人就在前边车站铁路上工作,我是来探亲的,离家不远经常来”。
“既然这样,别让孩子哭了,正好我返回,顺便帮你抱他一段路吧”
“哎呀!太谢谢了”,这大嫂又扑闪起眼睛,显得格外年轻且高兴。孩子也还懂事,当被抱起时,小嘴儿还朝我喊了声“谢谢叔叔”,我荣幸极了。
这位大嫂与我一路谈的特投机。她说爱人对她挺好(没‘老公’这称呼),这次是来洗衣服。当得知我是来接母亲和二哥明天买票回毛集部队时,说成啥她也要到车站看望,硬被我婉言谢绝了……
返回了售票厅,母亲二哥见我气喘吁吁,头冒热汗,赶紧让我坐下休息。我把刚才帮抱孩子的事说了,母亲很高兴,喜形于色地夸我行善积德,二哥纠正说:“那叫学雷锋”。
大约过了半小时不到,突然刚才的大嫂领孩子直冲我过来了,还带着说是姓蔡的丈夫及徒弟小齐。蔡师傅极其热情,长相和爱人挺般配,都属于“怦然心动”型。
我向蔡师傅敬礼问好,他边握手边俨然像个老朋友似地说:“我那有地方,都过去住吧,走吧!”
面对如此意外的善意怎好意思接呀!我们执意不肯。蔡师傅急了:“哎呀!多条朋友多条路,怕去部队玩是不是?”嗨!话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就一同前往呗!
菜师傅宿舍一排平房最北间紧挨锅炉房,宽敞的室内有四个床有土暖气,他和徒弟的床靠近窗口,另俩工友进修去了。蔡师傅让我们住宿舍,徒弟回没多远的家,他和爱人有单位的“家属房”住。
小齐打来了开水,我反客为主,忙要用提兜里土特产来个“招待”。蔡师傅一看,连忙“不不”着抱起孩子夺门就走,爱人和徒弟也一溜跟跑走了。望着背影,这感人的一幕一辈子不会再忘掉了!
第二天早晨,蔡师傅让徒弟早帮我们弄好了票,还亲自把母亲二哥和我送上了上午的车,并约好不忙时星期天去部队找我玩。(后只去过一次,部队换防后失联)
站在渐离的小火车窗口,想起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可一个举手之劳也算不上“桃”啊,蔡师傅却报来了如此大的“李”,我能不感动吗?
上午十点多,母亲和二哥到达了营房,副指导员负责了热情接待。中午,迎来了更多战友们对母亲的看望,老乡战友还拉起家常,询问家里的事。我正好用家里来的土特产“款待”他们,心里乐滋滋的。
这之前赵喜根父亲,闫用堂母亲等战友亲属来队,我都去探望,看战友们那高兴劲。今天轮我了,原来这高兴劲是很难用合适语言表达的,是别人体验不到的。它是战友们之间,厚厚的一层兄弟情啊!这种情一旦经战火洗礼,发生的越战老兵替牺牲战友代养老人的事,就不难理解了!也不难理解援朝九旬老兵立在战友墓碑前,而嚎啕大哭了!
晚上,部队招待所,我津津有味地听母亲、二哥讲故事,讲家乡二年来的变化和新鲜事。听着听着,竟听到了某某恋爱失败后腰藏炸药包…还有谁谁因男女关系蹲了牢…诶!怎么越听越觉“醉翁之意不在酒”,且掺有浓厚的针对和告诫意味。
我一下明白了,我说娘,军人条例有规定,驻地方圆百里内不准谈对象,我这坦克部队没女兵,这方面的事家里以后就不必担心了。娘和二哥一听,相互对看着,会心地笑了。
第二天星期日,不知是否因家属来队要改善生活包饺子,馅和面分到了班里。上午10点多,天空飘起了小雨雪,地上湿漉漉的,大家让我别包了,带雨衣接母亲去。考虑有家里俩人吃饺子理应多包会,我不好意思即刻就走。
“你呀!你不去我去,让老人冒风雪过来呀?”
申金喜战友边呵斥我,边拎起雨衣直向招待所小步跑去。半小时后雨雪加大,迎风扑面,母亲穿雨衣挡风雪,在二哥和金喜战友的陪护下,出现在西南窗外路上,这画面一下就永远存在了我的心中。以至于午饭时,我仍在想着这事心里梗梗的,根本没吃出饺子有啥味道。〔写到此,托随生找金喜要照片,获姚村金喜战友去年已病走了,我的泪立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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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中黄随生,右二申金喜)
母亲来部队也巧,正赶上“中央慰问团”年底来慰问抗洪救灾。那年代见惯了“北京吉普”,哪见过那么多一辆接一辆的轿车,排着队驶向了礼堂广场!娘说“这回真格的见了稀罕!”
晚上部队大礼堂,舞台上名家名角逐一上场。有唢呐演奏家郝玉歧的《百鸟朝凤》,有豫剧名角高洁的《朝阳沟》,有青年演员卢秀清的清唱,还有口技专家的表演等等,最后是桐柏县矛剧团王克勤主演的《穆桂英挂帅》。母亲是否听清楚看得懂无所谓,但起码来部队这一趟,也算是见世面有收获!
当然了,母亲这次来还有更多更大的收获:
她亲眼看到了部队有菜地,有幼儿园,有螺丝钉厂,有卫生队(看病),有电影队(放影),有军人服务社(供销社);塘有莲藕,圈有猪肥,信有邮筒。洗澡要列队,看电影要列队,吃饭要列队。列队扎腰带,列队还唱歌,被子叠成“豆腐块”等,更重要的是她还亲眼目睹:
原来营区周围并没有电影里的铁丝网、机枪、炸弹,战壕,同样的是村庄、树木、麦田。锄地的社员,也到炊事班里来喝水,平和得很哪!那有战争味道,和在家没两个样。二哥说,母亲这次回家后夜里应能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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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和我)
弹指间一周多过去,明天母亲要返家了。我提前已到镇里与母亲和二哥合了影(三人像遗失),又往家准备了一壶香油,给姐姐嫂嫂们各买了块香皂,给小孩们备了点糖果。再加上双录战友(同学)明日将陪我一块送站,我心里充实多了。
双录同学与我非发小胜发小,高中是邻桌肩挨着肩。有天下午放学,他非让我去家记记门。晚上稀饭配饼,住宿,同床挚谈,直至夜深。早饭已好又让姐买油条,盛情至今不忘。
双录篮球打的好,毕业前把自己“三中篮球队合影”给了我作纪念。毕业当天,双录同学拎起行李就送我。到了电厂南,突望见大队散了会,人群黑压压。上学时体面,毕业本已失面子,偏又要碰上这多人,又带着铺盖卷,又在大队“剧团”十人九熟,正应了唐诗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怕尴尬,干脆我拉起双录同学躲进路边电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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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双录(左)和我】
中午,我让母亲做了“鸡蛋卤面条”浇蒜汁。饭后,我俩又到山上惬意地转,转了许久,双录同学才往十五里地家返回……
毛集火车站,我和双录把母亲、二哥送上了小火车。随着车慢慢前行,母亲不舍地向我俩望着。因有熟悉的双录跟我在一起,她暂时好像还没有流眼泪。然而望着小火车渐渐远去,我的心也随车被抽走似的越来越感伤,幸有双录作陪,要不,我会很失落很难过的。
下午,我心情未稳,按规定去部队招待所洗用过的床单,笨手笨脚,心不在焉。旁边的幼儿园老师正好也来洗衣物,她主动帮忙,用搓衣板三下两下就帮我洗好了,真是太感谢这位老师啦!
后来,听说该老师工作突出,乐于助人,尤其在全国学天津“小靳庄诗歌赛”中获奖增光。年轻貌美的她,占部队指标“临转正”,直接到桐柏县城里上班去了。
毛集镇啊!您是我最美好年华的奉献地,是慈爱母亲来部队看我的地方。在这里,您“霸占”了我韶华四年,却成就了我青春的本科,军涯的本科,人生的本科。您是我精神的财富,写作的源泉,前进的推手!
谢谢您,美丽富饶的河南省桐柏县毛集镇——我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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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郝米拴,网名春暖,林州临淇镇堂上村人,部队转业至河北省邢钢搞调度工作。热爱文学和小提琴!目前在琴行搞小提琴教学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