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种即将消失的童年游戏①——故乡纪事076
说是英国人非常善于将民间的游戏演化成体育项目,特别是能把不要钱的游戏做成世界上最贵的游戏。
比如高尔夫球。
据说高尔夫球本来是苏格兰牧童在放牛间歇发明的用鞭杆打石子儿比赛的无聊游戏,演变至今,成了有钱人的会员制消费运动。特别是打完球出现了阴阳脸效果,更是能够炫耀无比,说明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打了18个洞。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很多游戏,其中大部分现在没人玩了,更没人愿意记起它。然而,那曾经是我的快乐,即便是包含疼痛、斗殴、失落、败北,也是不可遗失的重要部分。
①推轱辘圈
这个游戏的道具十分简单,一个铁制的圆圈加上一个有点类似炉钩子的铁钩即可。铁圈有宽有窄,各有好处。宽一些的不容易东倒西歪,但是在走曲线路径时,灵活性就差,还容易像壮汉喝醉一样跌倒;窄的铁圈对于初玩者来说是个考验,因为力度和角度掌握不好,很快就会像泄了劲儿的呼啦圈那样,在地上盘旋几下卧倒了。
玩推轱辘圈要比赛才有意思,比赛一般分两种。
一种是比长度和速度,也就是在相同的路况下谁的速度快又推得远,谁就厉害。当然那时候轱辘圈没有标准化,差异很大。常常是用铁片或粗铁丝焊接上,弄圆即可。至于质地均匀与否、是不是标准圆形,都是马马虎虎的。
接下来的修炼就靠推轱辘圈的那个人的悟性和熟悉程度。
由于天天玩,就算是有些微微瓢了的轱辘圈,主人也会与它相互适应,出来好的成绩。时间久了,那轱辘圈就如主人身体的一个部分,可以随心所欲。
另一种高难度的玩法是玩花样。
所谓花样也没有定式,台阶、斜坡、弯道都行,甚至在打谷场上平坦的地方也能玩出花样。
几个人推着各自的轱辘圈下台阶,轱辘圈会被台阶的边沿激荡的跳起来。这时候,钩子控制铁圈就需要技巧。力道大了,一定会飞出去,挑出几级台阶然后崩溃跌倒。力道小了也不行,铁圈好像会寻找平地,先是改变路线沿着某一层台阶走,然后晃到边缘,跟人踩脱了一样倒下,横着划出去,引来一片哄笑。
主人这时候会很尴尬。
斜坡和弯道有相似的难度,用我们当时一个准确的动词来形容铁圈和代表主人的钩子之间的关系,叫粘。高手会用钩子黏住铁圈,使它在若即若离的刚刚好之间找到平衡。斜坡和外道铁圈都容易倒伏,所以能玩这个的都是老手和悟性相当好的人。
不过,更高的高手是在平地玩出花样的人。
丫蛋儿的哥哥从小练武,客串二人转的时候还耍把式,手眼到位,身体协调性特别好。他就能在被石磙子千遍万变压出来的场院上外出花活。
他先是颠着铁圈,让它一跳一跳地往前走,铁圈每次跳起来快要落地时,他会伸出钩子去接一下,就像鞍马运动员训练时站在旁边保护运动员的那个人的手。钩子只是轻轻调整一下,并不强加干涉,好像还是铁圈自己在运动。
但是效果不一样,没有钩子恰到好处的触碰一下,落在地上的铁圈一定会乱七八糟,蒙头转向。
丫蛋儿哥哥最登峰造极的耍,是用钩子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加力,让铁圈高过他头顶许多,然后他后空翻站稳之后,接着操作铁圈而令铁圈不倒。
这已经是杂技团的能力了。
有一年,一个老头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和一只猴路过我们这里,在一块空地儿上拉开架势耍把式。老头儿声音洪亮,说话跟说评书似的,一下子就聚来很多人围观。
老头说了几分钟后,小女孩出来,把辫子往嘴里一叼,连着几个空翻,翻了个全场。大家齐声叫好,丫蛋儿哥哥带着丫蛋儿、我、瘦猴儿等几个人挤在前边看热闹。就在我们期待老头儿说完后下边的节目时,他的那只猴子端着一直坑坑洼洼的小铝盆走来,不停地向人们作揖。铝盆里叮叮当当落尽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也有一毛的,不过很少。
猴子不知道我们没钱,但是它知道我们没有给钱,于是不停在我们面前作揖,吱吱叫。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猴子引到我们这边来了。
那时候丫蛋儿哥哥已经少年,开始脸面薄起来。他显得很尴尬,退又退不出去,正在这时候,老头儿带来那个跟丫蛋儿哥哥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嘴欠,说了句好像是“没钱还头头地挤到前边来”一句话。
这句话惹怒了丫蛋儿哥哥,也给他找了个下驴的坡。
“你再说一遍?就你那熊样,还想混钱?不服比试比试?”丫蛋儿哥哥叫号,人们巴不得更热闹,要是丫蛋儿哥哥把场子给砸了,那一分两分钱可花得太值得了。
“小兄弟儿,我们初来乍到贵宝地……”老头儿是老江湖,他担心小事儿惹成大事儿,想息事宁人。不料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小少年就窜到场子中间,噼噼啪啪弄了白鹤亮翅、金鸡独立之后,连续两个后空翻,然后钉子一样钉在原地,脸不红气不喘。
人群爆发出叫好声,小姑娘则在一旁盯着我们这群人看,很担忧的眼神。
小男孩倒走退出场地,把空间让出来,并一伸手,那意思是“有本事你来呀”。
丫蛋儿哥哥脱掉上衣,一手拎着轱辘圈,另一手拎着钩子,故意懒懒散散走进场中央。他不会白鹤亮翅,只是看了周围的熟人们一眼,然后一甩手把轱辘圈抛向半空。轱辘圈落到头顶上方的时候,他伸出钩子轻轻一带,轱辘圈落地,随之被他推着转圈跑。
人群开始出现鼓掌声和叫喊声混杂的局面,小男孩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丫蛋儿哥哥越跑越快,跑了十来圈的时候,他开始将铁圈逼向中央,然后玩出惯常的把戏,一点一点用铁钩将铁圈带起来,越带越高。
这次,他玩了两个空翻之后接住铁圈,并把它推向小男孩。
到小男孩面前时,丫蛋儿哥哥一脚踏住铁圈,倒握着铁钩,将钩子把递向小男孩。
小男孩脸红红的,小女孩已经开始收拾场子上的东西,猴子一副沮丧的样子看着人们的脚面。
只有老头儿打躬作揖,说了一串好听的话,然后带着一男一女和猴子转身离去。
丫蛋儿哥哥是我见过玩轱辘圈最牛的人,后来每每看体育比赛,总能想起他。可惜没有这类比赛项目,后来丫蛋儿哥哥只能满地打滚儿,把自己打扮成那不男女不女的,还要学一口粗话,混迹于小剧场谋生。
据说,有一次动作幅度大了点,腰部受了伤,之后说得多、动得少了。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卷铺盖灰溜溜走掉的那个耍猴的老头儿。
(待续)
(20201001,呼和浩特)
(摄影:翟瑛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