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年越过越没年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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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明天就大年三十了。

对于60、70、80后而言,小时候都是盼年长大的。

“盼”的本义是美目。当然不能解释为美丽的眼睛,而是那种让人感觉有美好想象的目光。“盼”解释成东北话就是眼巴眼望,就是盼望、渴望。

盼年的多半原因是盼望过年的吃好的,东北有童谣。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

进了腊月就杀猪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有两种解释:

一、古代在农历十二月合祭众神叫做腊,因此农历十二月叫腊月。

二、冬天(多在腊月)腌制后风干或熏干的肉——腊肉。

其实。这两种解释是有因果关系的,因为要祭神,所以做腊肉,做腊肉是为了祭神。

中国人比较可爱之处是永远把神想得比自己更庸俗,而不是比自己更神圣。

这一点和其他国家的民族非常不同。大部分民族的神灵都是高贵到不能用人与之比的程度,人和神一比都是对神灵的诋毁。

中国不一样,神比人还俗气,最简单的表现就是贪吃。什么熏猪头啊!烧鸡啊!烤鸭啊!酱牛肉啊!人爱吃的,他都爱吃,口味还都一样。到了清朝,所有神还都改成了吃大白肉的口味,清宫每天一祭,不知道祭祀时往不往神龛上放蒜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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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中国人的敬神是心不成的,心里想的都是人,是自己的口味,祭神人吃。

也就是说,祭神的很大成分是为自己的贪吃找理由,在中国的传统道德观念里,贪吃是让人看不起的,贪吃说明这个人低俗、没教养、没有控制力。

为了掩盖人的这一生理需求,中国人不惜搬出神来当挡箭牌。这也就是这些年有人说,中国人没有真正的信仰,中国人没有敬畏之心。

但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中国人真正敬畏的是传统道德的评判,而传统道德评判的实施者并不是什么儒家弟子,社会精英,而是中国传统社会所形成的家庭、家族和乡里舆论场。也就是大家的看法,其实这里面是带有原始的民主精神和公民意识的,这个场才是中国人真正敬畏的东西,这个东西也就是中国传统社会伦理。

而中国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往往是一种心灵合约关系,并带有西方的契约精神,就是双方都要履行责任,否则合约解除,契约作废。

你比如说,中国人无论信什么神,心里都是有现实需求的,求财、求官、求子、求健康、求平安等等,非常现实。与其他国家民族的神灵信仰不同的是,我们很少求来生,即使是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人们多数求的还是现实。所以,人与神之间就形成了合约关系,我信你、供你是求你办事,办好了还愿,就是结款,办不好一拍两散。

而中国人对待自己的祖宗不一样,因为这个关系是不能当合约解除的,这个永久的缔约关系就是子孙传承。谁不让我传承,我就要谁的命,但这种伦理在上世纪80年代后被政策打破。所以,我们给祖先上供、做供品也最上心,因为这层关系不能丢,并且供品也是要自己吃的,要合乎自己的口味。

讲个真实笑话。

我小时候,我爷爷、奶奶还活着。一般大年二十九这天就要把给祖先牌位的供品做好,大年三十中午就要上供。

我说过,我爷爷习惯于对我奶奶实施家暴,我奶奶只有背地里无声哭泣的权力。

每一年的供品都是肉类和油炸的面食,供品做完人是不能动的,所以什么味道也不知道。

一般大年初六把供品撤下来,代表年过完了。所以,大年初六有很丰盛的一餐。

有一年,我爷爷刚吃了一口撤下来的烧鸡就火了,大骂我奶奶,说做的太咸了,想齁死他。

这次我奶奶没怕他,厉声地说:不是给你吃的,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口重。

这里说的老爷子是我爷爷他爹,我的太爷爷,据说是出了名的口重,吃盐菜都说淡。

这一下子我爷爷把头耷拉下来了,让我老叔给他端上了一碗凉水,一边吃一边喝水。

吃着吃着,他又说麻花炸得太软了,不脆。

他这是给自己找面子,非要找我奶奶点事儿。麻花不脆是因为放了六天,有点反潮了。

可我奶奶没这么说,她说:老爷子牙口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我爷爷只能斜瞪了她两眼,再也不说话了。

这就是中国的传统社会,传统道德背后其实是最根本的血缘伦理。也有人讲,中国人是祖先崇拜。

还不能说是祖先崇拜,因为对伦理的遵守本质是文化崇拜,就是对老人、孩子、死去的人你不能动粗,不能还武的,不管你多能耐,也不一定用你崇拜,这就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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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文化衍生出了各种礼节和规矩来规范每个人的社会行为,这就是中国传统道德的实施基础。

但是,这个道德规范的实行也是有现实利益考量的,也就是社会会褒奖有道德的人,道德规范也就成了利益规范,道德和利益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不过,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关系的形成基础是社会物质的短缺,按现代话讲叫生产力低下,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农业社会。

如果是一个生产过剩的社会,就是我们现在这样的社会,这一套东西的失灵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谁能给我卖货、谁能买货谁是大爷,我们没有必要看他的道德水准。但在古代传统社会,是物资分配不足,没有货,谁有货是谁是大爷,货要通过褒奖的方式发放,这就只能讲道德了。

这也正是现在好多人对现代社会的不理解,天天要封杀什么行为不端的艺人,不让他们直播带货,可效果不佳。

当年,小孩子盼年,也就是盼着过年大人给的奖赏,也是因为物资不丰富,经济不发达。大人也是通过道德褒奖的形式来满足小孩子过年的欲望,进行物资分发,也无外乎是些吃的、穿的、玩的。

不过,对于90后而言,物质上的褒奖就不怎么起作用了,因为物质的东西日常就能得到充分的满足,这也就是说,过年的吸引力下降了,大人说没年味了。

对传统年味的消灭很让中国人上火,好像是我们传统的东西就没有了,好像是魂儿没了一样。

这种留恋是可以理解的,本质上是损失厌恶症,自己有的东西,不管好坏,时间成本一旦计算上去之后就都觉得珍贵了。但不好的东西该扔还是要扔,比如失败的婚姻。

现在过年也不用怎么置办年货了,过年吃的所有东西,平常都可以吃到;过年需要什么东西也随时随地都能买到,有可能贵点,那是节目服务费。

好像这个年越过越没啥意思了,这是很多人的感觉。

我们要清楚的是,这个意思只是过往的意思,当时的那个意思并不一定是好的意思,但失去了,我们总会留恋。

现在这个没意思,也就是不盼年了,正是说明时代前进了,社会进步了,我们的体会应该是更美好,而不是失望。

失望的原因是因为对眼前的所得轻视,而对过往的失去重视。这就需要我们看清眼前和正确面对过往。

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过往的东西都是确定的,而现实的东西有可能我们抓不到。

现实是什么呢?

从时间观念上就很难讲,现实是过去和未来的间隔,是一段不停前行的线。对现实的轻视,对过往的重视,说明我们对未来没有信心,说明我们对希望不信任。

可以说,当出现觉得这个年过得越来越没味的时候,也就是2008年之后,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幅度就不大了,压力却越来越大了。

有可能2008年前你没有那么多的资产,也没有现在这么便利的生活,但那个时候全民也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债务水平。从某种程度讲,也是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成本。

正是对未来的失望,才让我们去留恋过往,才觉得年越来越没味;是因为对于普通人而言,上升的空间越来越小了,暴发户是故事里的故事了。

不过,我们也得承认,这里面也有经济水平提高之后,拉平节目和日常消费水平带来的扁平化生活,所造成的无趣是有进步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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