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对于某个地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记忆,总是伴随着对味道的记忆,也总是被味道勾起。渐渐地,甚至默认那个地方那个人那件事就是那个味道。那,只是一条两旁种着法国梧桐的宽阔大路,路并不长,直直的连接爸爸曾经工作的煤矿的大门和员工食堂。关于法国梧桐这个美丽的名字,那时的我是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它有大大的叶子,和路一样笔直的树干。
去食堂帮妈妈打饭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在那短短的林荫大道上会遇见刚从矿井里上来的叔叔们,他们会带有淡淡的透明皂洗过的工作服的味道。
法国梧桐会有叶子被夏天的阳光蒸腾出湿气阴凉的味道,沥青路面在阳光下则是燥热的味道,从食堂会飘出似有若无的馒头和并不精细的菜品的食物的味道。
这些味道被一阵风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然后被走在路上的五岁的我记住。我想,我是喜欢那种味道的,否则我又怎会在十几年后某一个夏日的下午走在学校的梧桐树下猛然回忆起这熟悉的场景和味道呢?他,不过是豆蔻年华里最不可思议的路人。我犹豫良久,竟不知如何落笔描述那个少年,甚至在思考需不需要换一个人来写,最后竟发现,在我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某种味道联系的如此紧密。不过都是可爱而莽撞的孩子,一段没有开始没有经过就结束的青春故事,最后的告别也只是无声的离去。当我以为我的慌乱而荒唐的季节结束时候,他却突然的出现。操场前,躲避,忽视。所有坚硬的倔强却瞬间沦陷在彼此对视的一瞬,唯一一个拥抱,那刻我便知道了他的味道——有些厚薄并不恰当的香水味和淡淡的烟草味道——告别的味道。那个被附加十二年努力的重量的考试过去了,轻松的同时剩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只能静静等待。我不知道骄阳会让粮食成熟还是会让花朵枯萎。每一天都过得那么清晰。直到那天我异常平静地从邮局取回通知书并把它交到欣慰的父母手中,自己轻轻地关上房门,蜷缩在新的木衣橱里,眼泪才肆无忌惮地滑落,我闻到了衣橱散发的包装后的木头香气。之前多沉重那时就多幸福。我不知怎么界定这件事的范围,但它被那股木头香气标记然后深刻地刻进记忆里。一个一个味道,标注一个又一个场景;一寸一寸光阴,描绘一寸又一寸画卷;一步一步路程,完成一步又一步人生。每当我回想起那些人地方那些人那些事,总会似有若无地闻到相应的味道;而当我偶尔闻到相似的味道,我也会想起那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