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散文】杨植:《又是一年夏日忙》
又是一年夏日忙
杨植(甘肃)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时序轮转,又值暑夏,这是一个富有激情的季节,午后的天气更加炎热,随时会有一片或是数片阴云从不知名的天边冒出来,接着几声响雷穿过云层,刺痛了耳鼓,待雷声过后,大雨便滂沱而下,小时候总是幻想,那云层后面肯定有自己也说不清的人物在发出命令,云开始翻卷,雷开始震天吼叫,破裂式的声音随时都催逼着大雨倾泻如注。正在山上放牧或是在山里劳作的人们急促的在雨中挣扎,在泥地里、草坡上往山下跑,泥点溅满一身,一面抱怨着天气,一面注意力高度集中慌慌的向家的方向奔去……回家了,雷雨却停了,有的埋怨着鬼天气,有的暗暗地欣喜:终于能美美的睡个好觉了。雷雨过后,一条彩虹横亘在天的两边,人们纷纷走出屋子,看着天上,说着各种各样的有关彩虹的传闻,此时,当有孩子用手去指天上的彩虹,父母赶紧制止,说什么彩虹不能用手指,用手指彩虹会有不好的报应之类的话,关于这件事,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不管云层、不管忽然而至的雷声、暴雨,不管用手指彩虹意味着什么,都阻隔不了收获的心情,不管庄稼长势如何,只要一脚踩进田里,人们总闲不住双脚,摘瓜、割麦、碾场,乡下人将劳动的热情和气氛推向高潮。
又是一年夏日忙,从早到晚,牛铃声、吆喝声、车轮的吱吱声,响彻千山万壑。晨光微熹,家乡人一翻起床,第一件事情想到的就是今天割麦子割哪块地里的,哪块地里的熟了,哪块地里的还需要晒晒,之后草草的吃过早点,拎起背包、手提镰刀、头顶草帽、赶上牛畜,等不及太阳起床,就已经隐没于重重大山之中,等太阳爬上山尖,投过来密密集集的“标枪”,在他们身后已经卧满了数不清的壮实的麦捆。
每到这个季节,我总是很虔诚,很激情,满腔热血要赛过炎热的阳光。我喜爱这个季节,即使汗流浃背,即使忙着累着,可是总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收获,自由地享受。
每当这个季节,往事会清晰地涌上心头,那些积淀起来的记忆浓厚而美丽,就如夏日密布的浓阴,惬意地坐在树荫下,美美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想起那些浮尘影事,虽然随着时间的快速移动渐行渐远,可是一切细到点滴的细枝末节依然会清晰浮现于脑际。
童年,家非常贫困,麦子严重不够吃,往往拼命缩食支撑到腊月,全家就要挨饿了,父母就没有一点笑脸了。春天刚开了个头,父亲总是蹲在屋檐下,紧锁着眉头,或是坐在田间地头,拼命地盯着没不过膝盖的庄稼。母亲则领着我们,漫山遍野挖摘野菜,那时候起,“荠荠菜”、“马齿苋”、“侧耳根”、“苦艾”,还有野韭菜、蕨菜、棉菜还有一些没有记住名字的野菜开始出现在饭碗里,有的被母亲熬制成菜汤,里面加一点白面,熬成菜汤糊糊;有的直接加在玉米面里做成玉米群群;有的熬酸菜汤。就这样整个一个春季硬是给熬出来了。马上,夏季来了,一季庄稼成熟待割,意味着又有吃的了。此时,父亲一天总要出去好几趟,到每块地里,热切地看望麦子熟了没有,回来时手里总是紧攥着一把麦穗,投进火中烤熟,让孩子解馋,嗅着麦子的香味,心都醉了。
天气越来越热,终于麦子黄了,一家人便殷勤地踩热了田间地头。父母挥舞着磨得锃亮的镰刀排成“一”字收割,我们孩子们则手提篮子,跟在他们身后,捡拾漏掉的麦穗,用这些麦穗碾成的粮食换蔬菜,因为蔬菜多了,粮食也就节省下来了。六月,我们每天守望在麦田里,只要有麦子,母亲就忘掉了所有的疲惫,没日没夜地围在灶台前给孩子们做吃的。在我清纯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第一个拿新麦面烙饼子,给一家人尝鲜,饼子还在锅里,我们几个就守在灶台前口水直流,等待面饼出锅,等待久违了的享受,那是多么美好而等待的时刻。生命中,不知要等多少次,但每一次等待再也体尝不到童年夏日对一个面饼等待的深情,那是出于一种甜美的、单纯的、毫无混浊成分的等待!
等锅盖一揭,热气腾腾,清香袭面,沁人心脾。此时,所有受过的苦都会在一家人心中立刻烟消云散。各式各样的面饼,娃娃脸的、小鸟型的、花朵一样的,还有嵌了各种花纹的,被称做“麦珊”,都胖乎乎的,孩子们一拥而上,一个人手里拿一个,各自称赞着自己的好,躲在院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现在想起来,想到我们小时候的憨态,不禁笑了,想到母亲精心为孩子们烙饼,把对孩子的爱用心揉进面里,才明白那是一种朴素的爱,是一种润物无痕但痕更深的爱,令人永远也忘不了。
又是一年夏日忙,万树鸣蝉热情迸发,一季庄稼又待收割,那些朴实的人们又夸父似的,追赶着太阳。麦场上,壮实的垛子雨后春笋般塞满视野,热热的心情又急迫地想吃到母亲精心烙制的面饼,重温远逝的贫穷,重品生活最质朴的清香。生活不易,我们不能忘记过去。
可是,影响着维系着我走过艰苦岁月,给我点点滴滴永难磨灭记忆的母亲,没有一丁点的脾气,即使不如意,受委屈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躲在院角或是一个装满旧家什的屋子里,悄悄地落泪,我心里觉得不理解,总是以责怪的眼神瞪着母亲,让母亲受委屈的父亲却是一副毫无不知情的姿容,那个时候,母亲总是不让我们看到她流泪的样子,我偶尔察觉,就问:“妈,你怎么啦?”她总是背过身,边抹泪边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快快的走进厨房,又开始拭弄着她的锅碗瓢盆。为了家,为了孩子们吃饱穿暖,父亲在贫穷的阴影里总是将一切脾气和心情像泼水一样泼给善良从不反驳的母亲,经历种种,忍受种种,风来了,她迎风而立,为孩子们挡风;雨来了,她弯腰伸手,为孩子们遮雨。邻里乡亲,每家每户都是饭不饱腹,谁家的孩子明天就要离家去遥远的城市打工,或者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县城的学校要走了,谁家有红白喜事,母亲总是在家里拮据的食物里节俭出来一些,两颗白菜、一捆洋葱、几个土豆、半瓶清油,家家走遍,把一种“不的成”的朴素情感送到了村里的每家每户。
“荷尽已无擎雨盖”,在整个夏季的池塘里,经历了一场暴雨的荷花,零落于水面的花瓣、还有遍体鳞伤的荷叶,脱离了枝干,在水波荡漾的池塘水面,毫无知觉的随水缓缓流动,终有一日会消失得没有踪迹,这或许就是使命,繁茂了枝叶,输送了养分,然后在别人眼中孤独沉默地离去,留下一掬清泪。母亲犹如残落的荷叶,撑起了一柄遮挡风雨的伞,却被风雨浇淋,心里的苦累从无诉说,默默地一辈子,临走也是悄无声息,留给我的是一生的怀恋,可是那种清香那种呵护那种琐碎的爱深沉地烙在我心里。夏季,我记忆里永不泯灭的幽香,我生命中永难擦去的美丽,守望你,用一辈子。
【作者简介】杨植,男,汉族,出生于1981年10月,系甘肃省陇南市礼县固城镇初级中学语文教师,从小喜爱文学,喜欢写作,教学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在《金昌日报》、《中国校园诗集粹》等刊物发表文章1篇、诗歌2首。现写有散文随笔35篇、诗歌2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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